畫皮(二)

    “這是……?”

    鐵手幾步走上前來,往常不是沒有人給諸葛正我送來珍貴字畫,可先生一向賞過之後就退還,絕不留下,這一次破例收下,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

    他心下轉過了幾個彎,正在奇怪之時,忽的聞到一股不知名的幽香,低頭看去,不由心神一震。

    大雪壓枝頭,點點紅梅落於雪上,一個披著毛絨斗篷的美人立在雪中,烏髮如雲,美目流轉,手持一截落了雪的梅枝,唇上一顆殷紅如血的小痣。

    右側還題了一行小字:女人皮上胭脂痕,骨頭為筆畫作墳,夜半分金面帶笑,人心豈有鬼魅真。

    “……”

    鐵手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沒有見過美人,可哪一個也不及這畫上的女子,只寥寥幾筆,勾勒出三分神韻,就能讓天底下的男人看一眼就方寸大亂。

    諸葛正我撫了一下銀鬚,並不言語,待鐵手回過神來,這才微微一笑,詢問道:“看出什麼了?”

    鐵手苦笑一聲,低聲道:“弟子慚愧。”

    這一句話出口,他的目光已十分清明,也就發現了畫卷的不同尋常之處,伸手一撫,不由“咦”了一聲,道:“這畫紙雪白柔軟,不像是尋常紙張。”

    諸葛先生的銀眉低垂,神色淡淡,口吻之中有說不出的複雜,嘆道:“不錯,這並不是紙,而是一張經過秘法炮製的人皮,還是一張女人的皮。”

    鐵手驚道:“什麼!”

    諸葛正我道:“若我猜的不錯,這皮還是從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身上活剝下來的,這股清幽的香氣,也不是什麼香料,而是女人皮膚上的香氣。”

    這話一出,彷彿在隆冬臘月裡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駭人的涼意一絲一縷的滲到了骨頭縫裡。

    鐵手的目光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不要看他的名字叫鐵手,就當他是鐵石做的心腸,恰恰相反,他是個再溫柔、也再好心腸不過的人了,聽到這樣殘忍的事,實在沒法叫他不難過。

    他的一雙眸子本來溫暖得如一盆爐火,此刻卻深沉的不見底色,說道:“也不知是什麼人這樣殘忍,做下如此慘案竟還有膽量把畫送到神侯府。”

    嚴魂靈也是女子,只想一想這樣的慘狀,就忍不住嘆了口氣,幽幽的道:“女人在這世道上可真是不容易,只是活下來就已經費勁了一身氣力。”

    說罷,她走上前來細細察看了一番,道:“這木匣的紋理直而均勻,應該是槐木的心材,不是什麼貴重之物,用它來裝美人皮是否有些草率了?”

    那美人圖是以妙齡女子的人皮所制,畫中女子似喜還嗔,宛若真人,且觸之柔軟滑膩,說是價值萬金也不為過,而槐木心材的市價才十五文一尺。

    鐵手在心中喟嘆了一聲。

    他的語氣寧定溫和,似乎下定決心要去做什麼事一樣,一雙虎目裡有亮堂的、讓人覺得無事不可成的光,道:“不錯,這案子正可以從此處去查。”

    嚴魂靈一聽大驚,道:“你瘋了?這是二三十年前的案子了,死者是誰都不知道,去哪裡查。”

    鐵手微微一笑,心中卻生出一股奇特的、涓涓的暖意來,道:“難是難,可我既然看見了,就要去查,否則豈不是對不住這位姑娘枉死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