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一)

    烈日炎炎,萬里無雲。

    官道上行來一路人馬,十七八個威風凜凜的漢子騎著好馬,密不透風的圍在一輛馬車四周,車尾豎起一面黑底紅字的大旗,上有“威遠鏢局”字樣。

    天下第一鏢局。

    這等黑白兩不沾的行當能做到這份上,靠的就是三條硬道理,一是在官府有硬靠山;二是在綠林有硬關係;三是在自身有硬功夫,三者缺一不可。

    打頭的漢子一張國字臉,濃眉虎目,正是威遠鏢局的總鏢頭扈十三,有人出了一千兩黃金,叫他日夜不休的護送一輛馬車到汴京的諸葛神侯府去。

    一千兩金子是多,卻也是他們的買命錢。

    扈十三接了這趟鏢,出門時的三十九個兄弟折損了一大半,又想到這一路上的波折,不由得多叮囑了幾句,生怕在八十一難的最後一關栽了跟頭。

    “兄弟們,再有一日就到汴京,越是到這種時候就越要提防起來,這一趟鏢萬不可出了差錯。”

    幾人應了聲“是”,聽有一人嘆氣道:“不過是一輛空馬車,也值當咱們費這麼大力氣,那可是一千兩黃金,莫非是哪個冤大頭有錢沒處花不成?”

    一旁的鏢師對他啐了一口,先罵了一句娘,又奇怪的道:“你怎得知道是空馬車?說不定裡頭放的是字畫古董,金銀珠寶,還有個絕色美人呢!”

    “……”

    車轍這麼淺,幾日裡不見一點動靜,肯定是沒有人的,再說字畫古董……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要一千兩黃金護送?也不怕路上顛簸給摔碎了去。

    扈十三聽的直皺眉,似是十分忌憚一般,回頭看了一眼搖晃的車廂,開口呵斥道:“休得多言!”

    一人心中不忿,忍不住道:“兄弟們不過是抱怨幾句,何必這麼大的火氣?十三爺是不是忘了,為了這勞什子的馬車一路上死了多少個弟兄麼?”

    “……”

    扈十三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安,道:“一千兩金子的鏢有多大風險,兄弟們也不是不知道,既然簽下了生死狀,在走鏢的路上丟了命也與人無尤!”

    “與其說這些沒用的,還不如快快趕路,若是最後關頭出了差錯,回去挨個到堂口領鞭子罷!”

    說完,他雙腿一夾馬腹,悄無聲息的加快了行進速度,掩著車廂的竹簾隔絕了所有人的視線,讓人無法發覺,本該空蕩蕩的車廂裡竟多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確切的說,是一個美人。

    她伏在馬車上,柔軟、潮溼的髮絲如海藻一樣豐潤,唇上一粒殷紅的小痣,看起來像一滴滲出的血,只看一眼就能叫天底下的男人失魂落魄起來。

    說來也奇怪,正午的毒日頭連常年風吹日曬的莊稼人也要避一避,不過隔著一層竹簾,車廂裡卻不見一絲一毫的熱意,反而陰風陣陣,冰冷刺骨。

    在這狹窄、陰冷的車廂之中,這個素色衣裳的美人長睫顫了一下,緩緩的睜開雙眼,待適應了新身體帶來的不適,她也記起了自己的名字:十七。

    或者說是代號。

    不多時,行進的馬車忽的晃動了一下,一隻卷軸滾落在地上,十七拾起來吹去浮塵,徐徐展開。

    大雪壓枝頭,本該傲雪的紅梅落了一地,被碾進塵土之中,豔麗的觸目驚心,像是人死時飛濺的血,畫面正中則是一片空白,令人心生怪異之感。

    這是一副《美人折枝圖》,是威遠鏢局收了一千兩金子押運的貨物,也是十七如今寄身的地方。

    她是一縷沒有過去的幽魂,每一次醒來都是一具新的身體,有時是盜帥偷來的白玉美人像,有時是移花宮中的一株墨玉梅花,這次則是一張畫皮。

    還是一張含冤負屈的美人皮。

    十七合上畫卷,在意識之中道:“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