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爾玉 作品

第237章 玄女大人,我認出你了

 閩省順昌

 “就在這裡, 接下來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你為何不去?”

 泰山娘娘噙著笑:“……這地神靈禁行。”

 群山掩映之中,面前的山洞猶如張開巨口的巨獸,洞內漆黑一片, 冒著呼啦啦的冷風。彷彿下一秒, 就會冒出出無數鬼魅來。

 很難想象著綠水青山之地還有這般生機斷絕的地方。

 安如故點頭:“好的。”

 她倒不覺得對方會害她。如果對方心存歹意, 那早就動手了, 不至於等到現在。

 她向泰山娘娘告別,隨即獨自一人走進洞裡。

 山洞大概有四五層樓那麼高,透過日光,可以隱隱看見上面的鐘乳石。水滴順著鐘乳石緩緩流下來,彷彿豎琴奏響。

 越往裡走,滴水的聲音就越來越重,亮光也越來越少。

 安如故摸進洞裡, 直到很久之後, 周圍的可見度緩緩提高, 景物也清晰可見, 從黑暗走向光明。

 她彷彿武陵人, 走到了桃花源的洞口,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只見面前是一方全新的天地。

 乍一眼看過去,是汪洋的竹海。可以想象,在天氣晴朗的時候, 該是怎樣的一幅美景。

 只是天公不作美,豆大的雨滴滾滾而下, 砸在人頭上和冰雹似的疼。

 竹子的海洋被暴風雨所摧殘,東倒西歪。

 安如故沒帶雨傘,只好掐了一個避水決, 周圍彷彿形成了空氣盾牌。

 風雨在距離她方寸之地停下腳步,化為蒸騰的煙霧。

 安如故頗覺新奇,莫非這就是五柳先生筆下的桃花源?

 泰山娘娘所說的神格怎麼會在這裡?

 她順著路徑繼續朝前走,很快,來到了一處農家小院。

 小院中央有棵高大的樟樹,鬱鬱蔥蔥,此刻也難逃風雨的摧殘,樹葉被吹得七零八落,一副悽悽慘慘的模樣。

 地上不知何時,落下來了一個鳥巢,鳥巢的本體摔得四散開來。

 乾草和幹樹枝被浸溼了,裡面裝了一肚子水,羽毛被浸得溼答答,眼看著要淹沒。

 其中的雛鳥年紀尚小,還不會飛,此刻窩在鳥巢裡面,哀聲叫喚,好像在問,媽媽怎麼還不回來?

 再不回來,它們要淹死了!

 高大的樟樹擋不住狂風暴雨。面對劈頭蓋臉的風雨,雛鳥們聲嘶力竭地叫喚,想把這聲音壓過風雨,傳達給遠方的父母。

 他們還算好的,有些雛鳥則是在掉下來的過程中,不走運地跌出了鳥巢,此刻趴在地上苟延殘喘,連叫喚聲都發不出來,整隻鳥奄奄一息。

 安如故默默撿起乾草和幹樹枝築建起的巢穴,抱在懷裡。

 雛鳥們察覺到動靜,彷彿感覺自己得救了,不再撕扯著嗓子叫喚,嘶吼聲漸漸停了下來。

 它們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有孺慕、好奇、感激……

 安如故又彎下腰,在地上撿那些零散的雛鳥。

 一隻,兩隻,三隻……

 她一邊撿,一邊輕聲唸叨:“還挺能生的。”

 這時,背後突兀地響起了一道清亮的男子聲音。

 “春夏秋冬,四季輪迴,萬物生老病死,命運輪轉,是亙古不變的規律。”

 “在這場大雨中,受災的生靈千千萬,你救得下這些鳥有什麼用,救得了所有嗎?”

 安如故將最後一隻雛鳥撿起來,放回鳥巢裡面,抱著鳥巢扭身回過頭去。

 映入眼睛的是個白衣黑髮的年輕男子。

 他頭髮不扎不束,微微漂浮,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出塵的氣質,彷彿神明降臨人間,此刻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安如故手上的動作微頓,雖然沒有跟誰鬥過法,但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很少有人能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背後。除了那些修為遠超她的神靈。

 這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恐怕也是尊大神。

 心裡想了很多,時間卻只過去一剎那。

 她收回思緒,緩緩說道:“我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只能勉強救下它們。”

 年輕男子目光落向她懷裡的鳥巢中乖乖順順的雛鳥們,神色無悲無喜:“它們如此渺小。存活與否,誰在乎呢?”

 安如故陷入了沉默,久久沒有答。

 年輕男子見狀,索性說道:“既然救不了所有,那就不要救了。”

 他揮了下袖子,轉身走向農家小屋的大門,抬手推開大門。

 然而這時,背後卻傳來安如故清冷的聲音。

 “你說誰在乎?”

 “至少這隻小鳥在乎,旁邊這隻小鳥也在乎……這一窩的雛鳥都在乎。”*

 年輕男子聞言手上的動作停滯住,回首看向她。

 背後是狂風暴雨,安如故卻沒有再讓懷裡的雛鳥沾上一點雨滴,為它們遮風擋雨。

 她神色平靜:“只要我看見了,說明它與我有緣。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能救,為何不救?”

 “不僅它們在乎,我也在乎。”

 她的聲音比暴雨要低得多,卻字字鏗鏘,擁有比大自然更磅礴的力量。

 她話音落下,空氣陷入寂靜,久久無人說話。

 良久之後,剛才有人打斷沉默。

 “……進來吧。”

 只聽“吱呀”一聲,年輕男子推開了大門。

 像是想到什麼,他又回過頭來,不鹹不淡地說:“把鳥也帶進來。”

 安如故看了眼樟樹,按照現在這情況,這鳥是放不回去了,於是沒有拒絕,跟著他走進了農家小院。

 這農家小院外表看著樸素,裡面……也很樸素。

 石桌、石椅、青銅劍、古琴……

 安如故感覺自己彷彿穿越了時光,回到了古代。

 石桌旁正有兩位男子在對弈。

 一位男子手上皆是老繭,皮膚黝黑,穿著短袖短衣,像田埂旁的老農。

 另一位看樣子是位中年人,留著長鬚,穿著氣派的袍子,有股穩重的文人氣質。

 這三位男子,看樣子分別是老中青三代。

 老農模樣的人聽到動靜之後,連忙說道:“你回來啦,快陪他下棋吧,雨下這麼大,我得趕緊去看看穀子,要是受災嚴重可就不好了!”

 隨後站起身來,讓出了位置。

 跟安如故進來的年輕男子坐在空餘的位置上。

 老農模樣的人正準備走,便看見安如故,腳步頓住了,彷彿晴天霹靂一樣瞪大眼睛,大驚失色:“……你是從哪裡來的,你是誰?”

 安如故禮貌地說:“有人讓我到這裡來。”

 中年男子見狀也不下棋了,就笑著說道:“你別怪他唐突,實在是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人了。”

 老農模樣的人頗覺稀罕,繞著安如故走了兩三圈,還逗了逗她懷裡的小鳥,把鳥巢接了過來。

 安如故感覺自己就像動物園的猴子一樣,心下納悶。

 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有什麼可驚訝的?

 這神仙未免也太沒見過世面。

 她面上非常平靜,直切主題,問出最關心的問題:“是泰山娘娘讓我到這裡來的,她說我要找的東西在這。”

 中年男子摸了把鬍鬚,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面色逐漸變得凝重:“……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你想要的東西在我這裡。”

 他心念微動,面前的石桌上就出現了一個模樣古樸的盒子。

 他站起身來,把盒子遞給了安如故:“打開它,你就能拿到你想要的東西。”

 安如故見目的達成,放鬆下來,這趟旅行還挺輕鬆的,沒有神仙難為她。

 “多謝。”

 因為事情緊急,外面的人還在等自己。

 安如故抬手作揖,行了個禮,以表謝意,轉身離開。

 目送著她離去,屋子裡一片寂靜,一直沒有人說話。

 直到很久之後,突然,中年文士微微嘆息:“玄女,滄海桑田,故人相逢,見面卻不識,真是令人感慨。”

 年輕男子看著桌上的殘局,執著棋子,聲音悠遠:“那你怎麼不和她相認?”

 “那是她的轉世,她沒有記憶,又不認得我,有何可相認的?等她融合神格,才會認出我。”中年文士頗為感慨:“她的人形年歲真小,和我女兒差不多大,我一直以為她化形的話,看起來也會和我一樣大呢。”

 畢竟玄女是天界實力的代名詞,年輕往往意味著實力不夠,沒想到她人形非常年輕,風華正茂。

 年輕男子若有所思:“你的女兒也在她那呢,你怎麼不問問女兒的消息?”

 中年男子面色僵住:“伏羲,還能不能好好下棋了?你要是不想下的話,我就去陪他研究那小麥了,聽說畝產可高了。”

 他的女兒化為殭屍,為部落征戰,打贏了蚩尤,卻因為自身能力而導致部落乾旱。為了大義,最後被他派人殺了。

 他也很愧疚,收斂女兒的先天靈光,將她交給了司命星君,託他給女兒找個對她好的人家,再也不要投身到他家了。

 合適的轉世機會難尋,千年之後,女兒方才投胎轉世。

 這些年,一直抱著一種複雜的心態關注著女兒的轉世。這一世的父母對女兒倒是不差,可惜不靠譜,間接害死了女兒。

 中年男子非常無奈,女兒兩輩子都沒享受過什麼親情,還皆因父母而死,何其悲慘。

 沒想到玄女轉世卻對他女兒很好,又像母親又像姐姐,給了他遮風避雨的家庭。

 可惜每當伏羲轉述外界的情況,他就有點酸。那是他的女兒,和玄女關係那麼好,他卻不能認……

 伏羲拿出一本充滿玄妙氣息的書籍:“千年前,你感念玄女恩澤,費了大力氣留下了對方的神格,讓她的神格不至於被其他人吞噬。今生,她護你女兒一世,也算是圓滿了。”

 “可惜接下來就不一定了……”

 中年男子有些困惑:“可惜什麼?你在那破書上算出來了什麼東西,倒是說啊,別遮遮掩掩的。”

 老農模樣的人也察覺到有些不對,捧著鳥巢,態度有些著急:“是啊伏羲,我們這也出不去,全靠你來了解外界,你可不能瞞著我們。”

 他自己出問題倒沒事,他可不想自己種的那些糧食出了事。

 伏羲:“你也不想想,九天玄女為何要來討回她的神格。”

 中年男子愣住了,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麼,冒出一個恐怖的猜測:“不是吧?難道……”

 “沒錯。”

 “那域外天魔不是被七星劍重傷了嗎,怎麼還會捲土重來?還沒長記性嗎?”

 “掠奪是天魔的本性,怎麼會長記性?”

 “糟了,天魔一出世,人界必將天靈塗炭。”中年男子握住拳頭,拔腿準備走。

 伏羲卻猜到他的目的,叫住了他:“你要是走出這裡,別等天魔了,人族的氣運就先要亂了。”

 中年男子待在此地已經千年,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討厭這種禁錮。

 他重重坐在凳子上,面露頹唐,不知該如何是好。

 伏羲掐算半天,河圖洛書上也沒有呈現出新的指示,微微皺眉。

 厲害如他,這世上已經很久沒有他算不出來的天機了,可現在卻碰了壁,真是一種新鮮的體驗。

 他心念流轉,也對。這河圖洛書印證天道。域外天魔威脅的正是此方天道,是和天道同等的敵人。

 天道如何能測算出來天魔的動靜?

 他收起自己的法寶河圖洛書,重新執棋,卻久久沒有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