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體兩魂

    找上門來的仙宗確實有,但只有一個離龍隱宗比較近的小宗門,主要是他想借其他宗門的名義,問一問自己心頭的疑惑。

    南宮禮不疑有他,說道:“戚兄說得是,確實應當有所交代,有什麼疑問,戚兄儘管問便是。”

    那他可就不客氣了。

    戚無憂撩起袖擺,為南宮禮舀了一勺茶,撿著大頭問起:“那日在地宮中,南宮兄為何說白霧陣出自你手?”

    隔著飄嫋的熱氣,戚無憂發現南宮禮頓住了。

    幾息之後,南宮禮抬眼,說道:“昨日我聽貴宗弟子閒談,話語間談及雲中城及禁咒,想必戚兄已從宗主那裡聽來了一部分。”

    “正是。只是不知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南宮禮接過戚無憂舀好遞過來的茶,一手託著杯底,一手撫著杯身上的花紋,說道:“三分真七分假。”

    “怎麼說?”

    “雲中城求卦為真,禁咒、強敵為假。”

    南宮禮飲茶一杯,將當年之事娓娓道來——

    最初一段與龍宗主自己所說沒什麼出入。

    都是龍宗主半生順風順水,直到三仙成名,逍遙出而龍隱沒,他接受不了宗門迭替,想要重回巔峰,於是前往雲中城求卦。

    只是在龍宗主所說的版本里,他為的是幫龍隱宗奪回仙門top的稱號,求的也是龍隱宗的氣數。

    南宮禮卻說:“龍隱宗於他不過是裝點門面的花草,他只在乎自己,前往雲中城,求的是自己的命數。未料想天命君一卦,成了他十五年來的心魔。”

    戚無憂問:“天命君說了什麼?”

    南宮禮道:“旁的不知,我只聽宗主暴怒時提過一句,約是‘君命格庸常,此生進境無望’。”

    戚無憂:“……”

    這話也太狠了。

    對氣量狹小又心高氣傲的人來說,完全是致命打擊。

    龍宗主去雲中城求卦,想來是想尋求慰藉,聽到這句話,定是如遭五雷轟頂。

    大概是被雷劈瘋了,才會搞出後面的一堆事來。

    “那禁咒與無形之力……?”戚無憂問。

    南宮禮搖頭:“就我所知,這世間並不存在禁咒。所謂無形之力,不過是宗主為自己殘殺同門找的藉口。”

    “此話怎講?”

    “宗主自雲中城迴歸,便想出閉鎖宗門、令宗門弟子為他所用的毒計。他先截殺宗門弟子,化其骨血為己所用,再對仙長、長老下手,龍隱宗人對他毫無防備,一一被他得手。”

    念及同門毫無所覺,便死在昔日最信任的人手中,南宮禮嗟嘆一聲。

    “龍隱宗人無端失蹤,宗內人心惶惶,他便編出禁咒、強敵之說,騙我設下雲霧大陣。

    “又言死陣易破,蠱惑我將陣眼繫於他身,陣勢隨他心念而動,便可千變萬化,萬敵莫侵。可笑我一度以為有此大陣,龍隱宗便可高枕無憂,卻不想……”

    卻沒想到最後被大陣戲耍玩弄的都是他的昔日同門。

    十幾年來,龍隱宗未必沒有人發現白霧陣端倪,只是南宮禮心思精妙,巧設陣眼,讓人破陣無門。

    這神來之筆本該是他此生的得意之作,卻親手斬斷了同門生機。

    囚於地宮十五年,他心中之悔恨,可想而知。

    戚無憂用茶勺漂開茶壺裡的茶葉,舀出一勺茶,將南宮禮的茶杯填了個半滿。

    南宮禮道了聲謝,繼續道:“若非十五年前,一名被囚於地宮的長老破開禁制出逃,恰好被我碰到,恐怕我至今還被矇在鼓裡。

    “可得知真相又如何?我知曉自己鑄成大錯,心膽欲裂,欲助長老破陣,但那時宗主已有所成,我二人非他對手,一併被關入了地宮之中。

    “龍隱宗中,凡發現端倪者,皆被投入地宮,日日被白霧盤剝,最終化作一灘血水。他抽乾了龍隱地脈,便以弟子為容器……我……”

    南宮禮聲音一哽,幾乎說不下去。

    閉了閉眼,才說道:“我於他還有些用處,求死不能,若有反抗,便要以同門性命來抵,十五年來,度日如萬年!若無戚兄發現丹藥上的匿語陣,闔宗上下怕是還處於水火之中。”

    戚無憂面上不顯,心中卻知南宮禮有一句話說的不對——就算沒有他,龍隱宗也會獲救。

    這六天來,他日思夜想,為什麼原著中的那個本該阻止這一切的人沒有出現,直到剛才隔著熱氣與南宮禮對視,才得到了答案——

    原著中,南宮禮眼瞎腿瘸,是個字面意義上的廢人。

    現在的南宮禮眼睛和腿都完好無損,這其中的變化就很耐人尋味。

    南宮禮在地宮煉丹,每隔幾日,龍宗主就要去取丹藥,若南宮禮心存死志自鯊式襲擊,難保龍宗主不會中招。

    至於龍宗主能活到五年之後,不是南宮禮不想殺他,而是做不到。

    此後南宮禮被龍宗主多番折磨,男主挑翻龍隱宗殺了龍宗主,他才會將男主視為救命恩人。

    合情合理,解釋得通。

    也只有這一個契合當下劇情走向的可能。

    “原來如此。”戚無憂壓下這番猜測,唏噓一聲。

    南宮禮說到此處,起身又要拜下。

    戚無憂趕緊攔住他,道:“不是說了友人之間不必如此嗎?南宮兄又忘了?”

    南宮禮搖頭,執意道:“知恩不報,枉為人哉。”

    “哎,南宮兄言重了。”戚無憂做出盛情難卻的樣子,說道:“你若實在心中不安,便先將此事記下,來日我若有事,便來請你幫忙,到那時你不嫌麻煩就好。”

    南宮禮鄭重道:“自然,戚兄有任何事儘可來找我,只要是我能幫得上的,定義不容辭。”

    有南宮禮這句話,戚無憂就放心了。

    身邊有這麼一個強力的綁定奶,只要沒死透,南宮禮都能把他救回來。

    今日一番談話,算是把南宮禮的性格摸了一遍。

    還有心痛之症未解,但南宮禮身體還未恢復,龍隱宗諸事未定,人來人往,人多口雜,稍有不慎,便會把他的事捅出去。

    戚無憂等得六天,也不怕再往後推上個三五天,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在尋個機會仔細問上一問。

    餘下時間便與南宮禮喝茶閒聊,一個時辰方散。

    洛雲彰將傳訊符送回仙宗,一來一回,加起來須得小半個月。

    這期間,龍隱宗弟子陸續醒來。

    起初他們得知宗門劇變,都不肯相信,鬧著這是逍遙仙宗的陰謀,非要逃出宗門尋求庇護。

    後來南宮禮出來主持大局,接連又有其他宗門找上門來,龍隱宗的老人,譬如山羊鬍,知曉南宮禮的品性,信他不會夥同外人矇騙同門,才漸漸接受他們無知無覺地當了十五年的韭菜。

    傳音符回逍遙仙宗和歸元宗,十天之後,花勿與樊一禎前後腳趕到。

    龍宗主到底是龍隱宗的話事人,外人不知內情,只道他死在蘭芳君弟子之手,少不得要將此事歸結於兩宗宿怨。

    請樊一禎和花勿來,是為主持大局,與那些遭受龍宗主折磨的修士一起,將龍宗主所作所為公之於眾,免得日後修仙界傳出逍遙仙宗上門挑釁的謠言。

    龍宗主的行為實在令人髮指,驚動了大半個修仙界。

    與此同時,將其斬殺的戚無憂和洛雲彰的聲名也隨之傳揚出去,登門拜見想要結交者不計其數。

    戚無憂可不像原主那麼熱愛社交,聲稱養傷閉門謝客,得了幾天的清淨。

    樊一禎和花勿在龍隱宗停留了三天,待得龍隱宗重新走上正軌,南宮禮身體漸漸恢復,便於第四天清晨離去。

    戚無憂要問的事,事關他穿書者的身份,不宜有太多人在場,便等眾人走後,以友人的名義多留了一天。

    臨行前一晚,南宮禮於大殿擺靈膳為他辭行。

    再無人打擾,戚無憂喝過靈酒,放下酒杯,才斟酌道:“前幾日南宮兄說,我若有事相求,南宮兄必全力助我,不知這話還算不算數?”

    南宮禮道:“自然算數,戚兄有什麼事要我幫忙,但講無妨。”

    戚無憂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聽聞南宮兄醫術了得,不知南宮兄可否知道有何病症會致後心疼痛?”

    “後心?”南宮禮皺眉,“戚兄說得可是自己?”

    他一皺眉,戚無憂便緊張起來:“正是。”

    “戚兄若信得過我,便讓我為戚兄查上一查。”

    戚無憂來這裡為的就是讓南宮禮幫他查,二話不說,把手放在桌上。

    南宮禮搭住他的手腕,靈氣介入戚無憂的靈脈,像是個巡嗅的獵犬,緩慢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