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淵 作品

第24章 降溫

    鍾博文那一拳打得他的關節也生疼,甩了甩手,正準備上前揮出第二拳,就聽鍾安娜突然尖叫起來。

    溫降剛才摔在地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起來了,拽著鍾安妮往門口的方向拖,明明是兩條纖細的手臂,眼下的蠻力卻驚人的大,生生把一個拼命蹬腿掙扎的成年女人拖行了好幾米,臉色蒼白地喃喃:“讓你們滾聽不懂嗎,聽不懂我幫你滾……”

    鍾博文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得不轉換目標,去追在地上被拖得歇斯底里的鐘安娜,上前就是一個巴掌。

    遲越直到耳邊落入那聲脆響,才總算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抬了抬眼。

    溫降的臉上已經泛起薄粉,落著清晰的指印,鍾博文伸手跟她去搶地上死魚一樣的女人,她卻咬死了不鬆開,胳膊發著顫,仍舊踉踉蹌蹌地想把人拖出去。

    遲越這才想起自己身後原來還有一個人,唇角的疼痛已經變成滾燙的麻木,臉上再次露出茫然的表情。

    他不太明白溫降到底在幹什麼,或者是,她想幹什麼?

    難不成,她想要幫他嗎?

    遲越皺起眉心,第一次發現他看不透這個笨蛋在想什麼。

    “放開!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他媽的給我放開!”那頭鍾安妮的尖叫聲還在繼續,鍾博文沒想到自己還搶不過一個女人,發狠地咬咬牙,又揚起手,準備再給她一巴掌。

    只是這次,巴掌還沒落下,手臂已經被人用力扣住,反擰到身後,痛得他大呼小叫起來。

    遲越眉眼發寒,用力在他後膝上一踩,面前的人就跪了下去。

    那頭溫降的眼裡只有一件事,掙開鍾博文的束縛後,終於把人一步一步拖到了門廳,一手架著她的手臂,一手打開身後的防盜門,就這樣死心眼地、把她連人帶包地、完完整整地拉扯到門外的地墊上。

    之後還沒結束她的動作,又直起腰回到門廳,拎起鍾博文的衣領,想照葫蘆畫瓢地把他也給扔出去。

    像她這樣的細胳膊細腿,能有力氣拖動第一個已經很不容易。遲越低頭看著她,在這個距離下,她臉上腫起的掌印清晰可見,在粉白的皮膚上斑斑駁駁,他的喉結緊澀地向下滾動。

    他沒想到這事會把她也扯進來,在想和鍾安妮同歸於盡的那一刻,他完全忘了這個家現在還住著第二個人。

    現在冷靜下來,他知道和這個女人同歸於盡是最蠢的,要殺也應該殺遲盛運,他才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只要他活著,即使不是鍾安妮,也會有李安妮、王安妮。

    然而只要他一死,鍾安妮又算什麼?

    要是他能在遇到江琴心之前就死掉該多好,這樣他就不會出生,媽媽也不會死。

    想到這兒,遲越只覺得一陣無力,喉間發苦,伸手拉住溫降的手臂,把她往身後的方向帶了帶,輕聲道:“夠了。”

    溫降怔了怔,抬頭看向他,就落入那雙深邃又濃烈的眼睛,即便是平時懶散或促狹的神情,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燦若桃花的眸子盛著近乎頹唐的疲憊,彷彿春釀流入溝渠。

    她看著這雙眼睛,不由自主地鬆開已經脫力的手,指尖垂落時還在輕輕顫抖。

    遲越收回目光,頓了頓,單手拽著地上的人往外走去。等到關門的“砰”一聲響起,隔絕了門外那兩人氣急敗壞的罵聲,空氣裡便驟然安靜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簾,轉頭告訴她:“沒事了。”

    聲音薄而蒼白,像一張紙,落到尾音滿是碎痕。

    溫降的氣息仍然有些不穩,緊了緊不受控的手指,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剛才太沖動了,她從小到大幾乎沒做過這麼衝動的事,之前對周靜美是一次,這是第二次。

    遲越看她不說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領著她回客廳。良久後才道:“今天的事你不用擔心……房子他們還賣不了,你安心住著就是。”

    開口時的語氣和剛才對鍾安妮的失控截然不同,平靜得出奇,就像燒得發紅的鐵一下子浸入冷水,除了“嘶嘶”的水被汽化的聲音,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這樣的平靜更多的是壓抑,溫降不由抬眼看他。

    遲越錯開她的目光,卻再次看清她臉上刺眼的紅痕,心裡跟著一堵。

    很奇怪,他自己被怎麼打都無所謂,但落在她臉上的這一巴掌,實在讓人如鯁在喉。

    她本來就跟這件事沒關係,不該把她扯進來的。

    一時甚至有點後悔,剛才不應該這麼輕易就把鍾博文扔出去,應該把他的爛臉也打開花才好。

    遲越的下頜繃得更緊,沒再說話。

    再回到客廳,如果不是臉上微燒的刺痛感在提醒溫降,剛才的鬧劇彷彿只是一個荒誕的錯覺。

    她垂眼望著面前的作業本,無意識地絞著手指,思緒紛亂。

    小幅度地抬了抬頭,就瞥見他手臂上鮮紅的一道道抓痕,有些已經破了皮,滲出細小的血絲,應該是鍾安妮剛才掙扎時用長指甲劃的,和他蒼白的皮膚對比起來格外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