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病歷

    顧謹進門, 並不看圍在自己眼前的半夏,卻問兒子:“你在做飯?”

    顧法典活脫脫的小馬仔,接包, 接文件,接外套, 還轉身掛到了牆上。

    可說起吃的,他眼神躲閃:“就怕您不愛吃。”

    畢竟父子, 雖好久未見, 可親暱擺在那兒,顧謹語氣很溫柔:“這話怎麼說?”

    “蘿蔔絲兒燉煎雞蛋的湯,下的是最有營養的雞蛋掛麵, 還有小青菜呢, 可小姑總說這是糊弄鬼弄的瞎糊弄,吃了沒營養,還會弄壞了胃!”顧法典說。

    顧謹溫聲說:“爸爸已經很久沒吃過瞎糊弄了, 特別想吃。”

    男孩唇角勾起一絲笑,目光停在他爸帶來的文件上, 頓時眼裡閃起了光:“爸爸,你報案了, 還去過省醫了, 對嗎?”

    “對, 我還調來了幾份病歷,你看看。”顧謹說著,剛欲彎腰,迎上一張笑笑的臉龐, 小女孩捧著拖鞋, 而且遞給他的, 正是他想穿的左腳。

    “爸爸穿鞋。”女孩說。

    顧謹僵硬的點了點頭,接過拖鞋,先對女孩說:“你去坐著,好不好?”

    看半夏乖乖坐到了沙發上,這才跟兒子講起了大概情況:“你媽生孩子那段時間,馬明霞和秦秀都在省醫生過孩子,我把她們的病歷都拿來了。”

    顧法典正好翻到一本病歷,看抬頭寫的是馬明霞,頓時一聲尖叫:“爸,咋可能那麼巧,12號秦秀生,18號馬明霞生,我媽正好在中間?她們肯定是為了偷我妹搗的鬼?”這一看就不對勁!

    “法典,凡事要講證據。”顧謹提醒說。

    先怒後笑,顧法典把病歷拍到桌子上,高聲說:“那隻能證明不是秦秀一個人搗的鬼,馬明霞跟她是姐妹,她們是一丘之路,爸,我們把沈四寶全家一起抓來,皮鞭蘸水,嚴刑銬打。”

    顧謹提醒他:“法典,是一丘之貉,he。”

    鍋裡咕嘟著蘿蔔絲兒燉煎蛋,湯已經燉奶白奶白的湯,再淋點醬油灑點鹽巴,下碗麵條澆上去,那味兒,絕鮮。

    顧謹進了廚房,剛伸手準備開水龍頭洗手,一隻小小的手擰開了水龍頭,小女孩就在他身邊,笑眯眯的。

    洗乾淨了手,他剛準備要抓麵條,女孩已經揭開了鍋蓋兒。

    抱起女孩,把她帶出廚房,放到了沙發上,顧謹說:“小朋友,小寶寶不可以進廚房,因為廚房裡有明火,還有燙水,稍有不慎就會被燒傷的。”

    說完,回到廚房關上門,他對兒子說:“我兒子的想法非常棒,到時候你給皮鞭蘸水,爸爸來拷打沈四寶,然後咱們跟他一起蹲監獄,你覺得怎麼樣?”

    顧法典知道的,辦案子要講程序,要一步步來,如果非法提取證據,法庭不但不會採取,還會予以駁回,也知道爸爸這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他疑惑的是:“爸爸,你為什麼要把關夏關在外面?”

    顧謹溫聲說:“法典,她是你妹妹,這只是個可能性,案子爸爸可以查,但你不能太主觀,要不然,等查明真相,萬一結果不如你所想,你會受很大的打擊。”

    一開始顧法典擔憂的是妹妹和爸爸相認後,他又會變成家庭的局外人。

    可他驀然發現,曾經那麼愛另一個妹妹的爸爸對半夏很冷漠。

    一把拉開門,小女孩本來是撇著臉的,眼眶裡滿滿的淚,可她一秒就笑了。

    那種怯怯的,擔憂的,祈求的,討好的笑讓顧法典格外難過。

    他都給氣的不理智了。

    他吼說:“半夏就是我妹妹,你要相信我們才會呆在這兒,要是不相信,我們還回慈心廠,她的身世我自己來查。”

    扯起半夏,他這就要走了。

    半夏忙說:“哥哥,小孩子要聽爸爸的話。”

    再看顧謹,又說:“爸爸,我們應該吃飯啦,人要不按時吃飯,就會生病噠。”

    她記得爸爸將來會得癌症,雖然不知道癌症是啥,但讓他按時吃飯,準沒錯。

    妹妹不走,哥哥就生氣了,氣成了公鴨嗓:“他都不願意承認你是他的女兒,你還操心他會生病?”

    半夏畢竟還小,似懂非懂,而且秦秀總愛念叨,說她是個白吃,再加上顧謹家看起來家徒四壁嘛,她以為顧謹不想要她,是怕她吃得太多,養不起才不要的。

    孩子心裡很難過,而她跟著顧法典生活了兩天,也看到了,秦秀和沈四寶一直在試圖從哥哥手裡搶走她。

    她明白的,哥哥也是孩子,他無法替自己做決定,因為只有大人才能和大人公平對話,所以他們只能依靠爸爸,讓爸爸和沈四寶對話。

    女孩按著自己的理解說:“爸爸,我不愛吃肉,麵條也吃得很少,我很容易養活的,你就認我當女兒,行嗎?”

    爸爸太高,她揚起脖子都看不到他的臉,怕他不答應,又說:“您就留下我們吧。”女孩死死咬著唇,眼裡閃爍著淚花,但她不眨眼,淚就不會流下來。

    高高的爸爸慢慢的屈膝,跪地,跪到了半夏面前,這樣,女孩就能看到他的臉了,其實他並不兇,尤其眼神,格外溫柔。

    他先掏出手帕替她擦乾了眼淚,才說:“我已經跟婦聯爭取過了,只要咱們努力,表現的好,她們就會讓你住在這兒的。”

    “哇,我吃得很少,也很乖,我會洗碗喔。”半夏胸有成竹的說:“爸爸你不要擔心,她們一定會讓我留下來的。”

    顧謹回頭看兒子,兒子氣鼓鼓的,哐一聲,關上了廚房的門。

    曾經,因為妍妍的死,顧家和林家鬧過很大一場矛盾。

    林母經受不住刺激,在妍妍去後三天就死了。

    林珺自己生的崽自己要全帶走,也想要帶走法典的,但他不肯,她好妥協,把法典給了顧謹。

    但顧謹拿這孩子沒辦法,他拒不肯來政大,只願留在慈心。

    而且雖然他一再表明,願意相信他不是故意害死妹妹的,可男孩自己想不通,他走不出心理上的負罪感。

    顧謹倒也懂得孩子的心理,曾經他跟林珺在慈心相依為命過,那兒有他和媽媽最美好的回憶,他不想離開那個地方,於是顧謹只好把孩子放在那兒,錢方面給的很充足,想看孩子能不能從害妹的負罪感中走出來。

    但小孩子手裡錢多就容易學壞,所以法典這幾年搗檯球,看錄像,逃學打架養小弟,壞事沒少幹。

    既是他的爸爸,這些事顧謹當然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