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莓 作品

第76章 在其板屋(八)

    鬿雀強撐著威壓,渾身哆嗦著,她料到了魔君會發火,只是沒想到矛頭卻指向了自己。

    鬿雀深知魔君本性,自然不會傻到去親自對裴嬌對手。

    她前一秒還在為自己的借刀殺人欣喜,下一刻卻被難逃威壓。

    這一日長華宮內恍若煉獄,因翫忽職守的侍衛們無一倖免,鬿雀更是因失職被斬斷羽翼打回原形。

    鬿雀失了羽翼痛苦地嘶吼,若不是燭龍拼死替她扛著魔君的威壓,怕是早已魂飛魄散。

    也正是魔域南鏡正值用人之際,鬿雀和燭龍才堪堪保留了性命。

    殷紅的血蔓延至黃金臺下,眾人以性命的代價才得出一個銘刻於心的教訓——

    沒有裴姑娘的長華宮,便是修羅地獄。

    ·

    正在追人的裴嬌顯然不知如今的自己的行蹤關乎著許多人的性命。

    她正專心地追蹤著那個人,他生得普通,屬於一丟進人群就找不著的類型。

    裴嬌飛快地穿梭在人群中,越過商鋪時與他交手,他顯然也沒想到裴嬌的修為竟還能與他不相上下,一時之間沒能擺脫裴嬌的追逐。

    終於,他似是不耐,停在一座斷橋前,準備與裴嬌來個決斷。

    他自暗處甩出一道鷹爪勾,冷聲道,“誰叫你多管你閒事,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要怨就怨顧景堯那個瘋子,他不僅不配合我們的計劃,還害得我們苦心經營的一切差點化為飛灰,記住了,是他害死你的!”

    裴嬌仰面避過鷹爪勾,隨後拔劍朝他襲去。

    此人身法詭譎,她擔心他會藉此逃脫,所以不躲不避,迎面而上。

    電光火石之間,那閃著寒芒的鷹爪勾在離她尚有一指之距之時卻僵直於原地。

    裴嬌有些訝異,抬眸之時卻發覺那人胸口瀰漫出一片血色,他瞪圓了眼看著自己,隨後轟然倒下。

    他的背部聳立著一抹散發著濃郁魔氣的鋒利扇骨,準確無誤地銷燬他的心脈。

    一招斃命。

    裴嬌遠遠望見立於人群之中身披狐裘高高束起發的少年,他攜著一身尚未褪去的戾氣和血腥味,靜靜地望著她。

    她未能看出他眼底的情緒,還在可惜顧景堯怎麼出手得如此乾脆利落。

    這人就這麼死了,不然嚴刑拷打一番,還能套出點信息出來。

    她不死心,看見他手臂紋著的玄陰鸞鳥,對著他的屍體挑挑揀揀,終是翻出一張羊皮地圖。

    尚未來得及琢磨,後頸落下一片溫熱的吐息,裴嬌渾身一顫,轉身便對上顧景堯黑潤的雙眸。

    不知何時他靠得極近,近到她此刻能看清他纖長的眼睫,微微凸起的眉骨。

    他垂眸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眼睫落下的弧度化成一片陰翳。

    裴嬌覺察出幾分異樣,即刻轉過身背對著他,忍不住開口道,“魔君來得真是時候。”

    話音剛落,臨近傍晚的風吹過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魔域早晚氣溫差非常之高,她小聲道,“忘記帶外袍了。”

    這時她餘光掠過一抹白影,身後的人走近一步,直接敞開厚重的狐裘將她包裹進去。

    周身的溫度驟然升高,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後的人的體溫。

    腰間緊箍著她的手臂強勢而有力,帶的她趔趄一步倒在他懷中。

    她眼睫一顫,便見他俯身埋首於她頸間,死死地從背後抱住了她,像是久行於暴風雪中的旅人沉溺於溫暖的熱泉。

    他微微喘著氣,低啞道,“這樣便不冷了。”

    她心中警鈴大作,不知他這又是賣得什麼關子,想要推開他,卻發覺這廝的手跟鐵打的似的,根本掰不開,甚至還有逐漸收攏的趨勢。

    裴嬌不由得放軟了聲線,“你究竟要做什麼?”

    她完全沒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先前顧景堯能一面想著殺她一面做出各種匪夷所思出賣美色的事情。

    所以一旦和他有這種親密接觸,她心中浮現的並非是旖·旎念頭,反倒是吾命休矣。

    “你沒有逃走。”他聲線喑啞低沉,反覆地確認這件事,像是要確定這是事實而不是一個幻影般。

    他的手小心翼翼觸碰上她的面龐,帶著薄繭的掌心摩挲過白嫩的肌膚,遊移至她鬢邊,憐惜而討好地撫摸著。

    她的肌膚溫熱,光滑,如同上等的溫軟羊脂玉,與夢中虛幻的觸感大相徑庭。

    只是稍稍觸及,便燃起了燎原大火。

    他盯著她頸間露出的那一片細膩的肌膚,眼神不自覺暗了幾分,夢中的時候,他喜歡咬著這段綿軟的後頸,使她無法動彈,聽著她低低哭泣。

    肌膚相觸指間帶起過電般的酥麻感,裴嬌不習慣地皺起眉頭,藉此推開他。

    她知道他的手段頗多,無非便是想要迷惑她,蠱惑她,使她死心塌地,這樣便好控制她。

    她有些無奈,只好直白地說,“你若是真心喜歡那個姑娘,就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不要做出這些讓人誤會的事。”

    “還有,你大可不必用那些手段來對付我。”

    “你也知道,換心之術過後,封魂鎖在我身上,隨著時間越長,便會斷絕一切七情六慾,我也絕不會對你動情。”

    他懷中空落落的,寒冷的風灌入空蕩蕩的大氅,他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唇,她的語調溫和綿軟,像一把冷靜的彎刀扎入肺腑。

    他聽見血液迸發而出的聲音,那句“我絕不會對你動情”清晰地迴盪於腦海之中。

    曾經封印著封魂鎖的心房裂開一道口子,鮮活的血液流淌而出,便連呼吸間都帶了血腥氣。

    在那一刻,他心中滔天的殺意戾氣湧現,卻無從可怨恨,無從可發洩,只得將溢於喉間的血一點一點嚥下。

    因為從他與她初遇之時,他所帶給她的便是欺瞞與狡詐,是冷血與背叛,她心中早已對他築起了高高的防線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