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刺莓 作品

第65章 溫其如玉(二十二)

    裴嬌心覺不妙,頂著滅頂的壓力朝左側邁開腿,僅僅是呼吸之瞬,她方才所處的土壤便被一道纏繞魔氣的紅羽箭矢貫穿。

    裴嬌盯著那枚箭矢,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在傳音符中看見的一切,是將師父和師兄逼得走投無路的魔族,封號為幽的北魔域君主。

    “這便是驚龍劍新一任劍主?”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他的到來使得朗月風清的湖面的生機迅速消散,唯餘一片死寂。

    無量大師面色微微一沉,手中佛珠轉動,掌心已生罡風。

    身旁弟子沉聲道,“師父,您已然不可再插手修真界之事,否則,否則違背天道,佛緣難終啊!”

    “弟子們願為師父分憂,還請師父莫要違了天命!”

    無量注視著跪了一地的弟子,無奈吐出一口氣,“罷了……龍魂所選之人,必有其劫數,此劫我不能干涉。”

    數枚箭矢前仆後繼地朝著裴嬌的方向飛去,人群四散而逃,更多的則是冷眼旁觀。

    縱然有無量大師的親傳弟子的出手相助,她使盡渾身解數拼命躲避,卻也難以逃離魔氣的侵襲範圍,被箭矢上攜帶的魔氣擊倒在地。

    “不堪一擊。”

    北幽魔君的聲音落在她耳邊,便是連拉弓都不屑,一道強勁的箭矢便又再度襲來。

    一人境界相差過大,在這可怖的魔息的鎮壓之下,裴嬌早已無法動彈,她吐出一口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枚箭矢向她的眉心襲來。

    銅鏡驚呼道,“裴嬌!!”

    想象中滅頂的痛楚並未傳來,那枚箭矢被另一股不知名的力道牢牢釘在空中,離裴嬌的眉心只有一尺之遠。

    裴嬌微微一頓,便瞧見白色的天光焰自箭矢尾羽端燃起,瞬間化為灰燼。

    北幽魔君望見那抹白色的焰火,神色逐漸陰沉下來,“……那個瘋子。”

    果然,下一瞬,於明月湖縹緲的霧氣之中緩緩走來一人,他眉眼清雋,眼尾微微上揚,平白多出幾分冷清與嫵媚。

    他手掌隨意地輕拍過裴嬌的頭頂,慢條斯理地,像是安撫受驚的動物般,那抹纏繞在裴嬌身上的魔息便消散了。

    銅鏡看見顧景堯便鬆了一口氣,像是找到靠山般挺直腰背道,“這北幽魔君也太囂張了,這不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裴嬌:“……”

    顧景堯目光掃過地上凌亂的箭矢,最後緩緩落在北幽魔君身上,唇角微微一抬,不辨喜怒,“看起來,你似乎很閒?”

    話音剛落,自明月湖七百七十氣根暗樁之上便燃起天光焰,白色的火光倒映於清澈湖面,籠罩於水光天色的黑暗瞬間被撕碎,化為盛大火勢中的一抹殘影。

    盛大的火焰在他眼底迸發出陰狠的沉黑:“那我便陪你玩玩。”

    ·

    魔君交戰,威力巨大。

    在嘈雜紛亂之中,眾人連看都不敢看上一眼,便迅速以最快的逃命速度朝著遠處狂奔,有倒黴的被空中落下的箭矢貫穿瞬間斃命,也有被天光焰燒為灰燼的。

    裴嬌原本還在擔心如何脫身,此時便正好趁亂迅速融入奔逃的人群之中。

    在驚叫與火光之中,她不停地向前奔逃,待身形盡數融入黑暗中之時,她終是忍不住側目回眸。

    僅僅是一眼,像是天光落在湖心,明月湖化為一枚燃燒著的月亮。

    可怖的魔氣激烈碰撞,將天邊雲霞都撕碎成千絲萬縷。空中劃過兩抹速度極快的殘影,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箭矢將落入波濤洶湧的湖水之中。

    她迅速收回目光,心中祈禱著顧景堯能夠平安無事。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給他添亂,卻無法幫到他半分。

    雖說他確實可惡的很,但在某些特殊時刻,裴嬌和他都是放棄內戰一致對外的。

    為了以防被人惦記追蹤,裴嬌選擇再次回到雪域。

    明月湖的火勢燃了整整三天三夜,期間無人敢靠近一步,生怕殃及池魚性命不保。

    也有眾多正派守株待兔於旁,只等著這兩個魔頭自相殘殺漁翁得利。

    可待到火勢消散後,卻不見一人蹤影,只餘下煙波浩渺的明月湖靜靜搖曳。

    ·

    寒風橫掃而過雪域,不絕於耳的嗚咽聲於深谷中迴響。

    鵝毛般的大雪紛揚而落,方圓十里內盡是素白。

    一人緩步從漫天風雪中走來,每走一步,雪地上邊多出一灘殷紅的血跡。

    寒風凜冽呼嘯,在綿延不絕的雪山盡頭,晦暗的視線之中,似乎多出一抹影子。

    她裹著不合身的厚襖子,腳上蹬著的鹿皮小靴深陷於雪地中,從厚重的兜帽中探出一張被凍得發紅的小臉。

    亦如初見。

    她似乎一直都沒變。

    在目光對視那一刻,她開始雀躍地招手,隨後快步朝著這邊奔來。

    像是這寒天雪地裡,窺見的春光,跳著輕盈的舞步,攜著僅有的溫暖與光芒,朝他奔來。

    ·

    裴嬌在遠遠瞧見顧景堯時便鬆了一口氣,待走近了才發覺,他竟然受傷了。

    他腹部橫著一道猙獰的傷口,猩紅的血液順著衣料滲透而出,淅淅瀝瀝滴落在雪地中。

    她面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打量著他的傷勢蹙眉道,“你腹部的傷口好像很難癒合,並且有擴散之勢,快點回去讓巫醫看看。”

    他竟然傷得如此之重。

    他抬手緩緩擦去嘴邊血跡,譏笑道,“那又如何,他可是沒了半條命。”

    言下之意,便是他可沒佔下風。

    裴嬌:“……”

    所以這之間有什麼聯繫麼?

    怎麼像小孩打架就為了比誰更慘爭個高低輸贏?

    她沉默地在走在後邊,想要伸手去攙扶的時候又猶豫了。

    因為他不再是沒有靈力的顧景堯,而是又變成那個將她的性命玩弄於鼓掌之間的魔頭了。

    言語消散於風雪之中,她垂眸看著雪地中蔓延的血跡。

    萬一他待會失血過多暈了,那她豈不是要把人給揹回去?

    她終是忍不住上前,若無其事地攙扶起他的右臂,餘光偷偷瞄向他的側臉,等著他露出那種不耐煩像是吃了蒼蠅般的臭臉。

    她還是難免有些心驚肉跳,心裡給自己打氣,他現在身受重傷,局勢逆轉,他的性命可是被自己拿捏的呢。

    如果他要罵她,她就更加惡狠狠地罵回去,她現在不用怕他。

    誰知他只是側眸靜靜盯了她一會,像是知曉她心中所想一般,波瀾不驚道,“你若是想逃,現在便是最好的時機。”

    裴嬌一怔,垮起臉低聲抱怨:“……我可是承諾過會幫你解開封魂鎖的,以為誰都會像你一樣出爾反爾陰險狡詐。”

    他的性命也和她息息相關,她更不可能見死不救。

    他聽見了,卻難得沒有動怒,豔麗的眉眼舒展開,似笑非笑道,“血魘之日將近,我重傷的消息已然傳出,你覺得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