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殯葬從業者

    啪!

    陳宸手上的燈落在地上,防風玻璃撞到河邊的鵝卵石,碎了一地。

    溪水沖刷過燈芯,油燈閃爍了幾下,像將死之人的苟延殘喘,隨後被貫穿河床的妖風吹滅。

    燈火一滅,在場的所有人頓時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涼意。

    如同滑膩溼冷的假水探進五官,裹住了體內每一根骨頭。

    陳宸色如死灰:“我不知道......不是我......”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鬆開手,像被魘住了一般,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

    白秋葉看到他已經完全失去血色的手掌:“時間到了,紙質化30%。”

    【當前紙質化程度:30%。】

    手臂的神經失去敏銳度,必須集中精力才能控制。

    他們已經沒辦法完成精細的工作了。

    陳宸也正是因為對面的東西分了神,又遇到紙質化的緣故,才摔碎了屍油燈。

    柳鶴把掉在水中的屍油燈拿起,試圖用蠟燭將它重新點燃。

    然而屍油燈進過水後,火苗始終在燈芯上奄奄一息。

    “怎麼辦......”陳宸說著,將頭轉到一旁。

    或許是因為太過恐懼,他竟然撐著膝蓋嘔吐起來。

    他之前便吐過一次,這次胃裡更是空無一物。吐了一些透明的胃酸出來後,他的嘴角掛了一絲紅痕。

    白秋葉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掏出一塊柿餅給他:“你先吃點東西。”

    陳宸看見橙紅色的柿餅,不知怎麼又吐了起來。

    這一次,他嘴角殘留的血跡更加明顯。

    白秋葉眼尖的發現,那似乎並不是單純的血跡,因為它看起來是一種條狀的固體。

    她示意道:“這裡——”

    陳宸抬手一抹,動作頓時凝滯。

    緊接著,他竟然用兩個指頭將那條紅色捏了起來。

    白秋葉這才發現,那竟然是被血染紅的長條狀紙絮。

    “這是什麼?!”陳宸大驚失色,想要將紙絮拿下來扔掉。

    然而他每往外扯一點,就會有更多的紙絮從他嘴中延伸出來。

    白秋葉突然覺得,他像在扯一根永遠無法扯斷的紅腸。

    她意識到什麼,連忙喝止道:“你快停下來!”

    這哪裡是紙絮,分明是他自己的腸子啊!

    陳宸神情痛苦,一邊扯著嘴邊的紙絮,一邊捂著腹部說:“我的肚子,好痛!”

    他說著又扯出來一些紙絮,身體軟倒在地上,開始狂吐不止。

    很快他吐出來許多紅色的凝塊,看起來像是一團團被鮮血打溼的紙團。

    白秋葉臉色大變。

    這該不會是......內臟吧!

    其他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柳鶴連忙將陳宸的手臂扭到身後。

    陳宸一邊掙扎一邊不停咳嗽,幾乎快將肺咳出來。

    這時,白秋葉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對岸傳來。

    〈"真不用我幫忙?"〉

    樂曲乍停,溪邊變得格外寂靜。只見對面的人排成一排蹲在溪水前,手伸進水中,似乎正在清洗著什麼。

    一邊是二十年後的今天,一邊是二十年前的新婚夜。

    兩批人為了同樣的目的來到這裡。

    這種脫出掌控的驚悚感,瞬間席捲了白秋葉等人的大腦。

    白秋葉心急如焚,對面似乎一直按照他們之前的對話行動。

    再過一會兒,就到她發現對面有異樣的節點了。

    她壓低聲音說:“快點,它們馬上就要看過來了。”

    “先避開。”莫傑指了指他們這邊的土坡,“我們翻回去。”

    他將杜有福的骨頭用被子蓋住,藏在溪邊的大石頭下,和柳鶴一起押著陳宸翻過土坡,躲在下方的灌木叢中。

    白秋葉和他們躲在一起,身體俯趴在地上,只露出半個腦袋,觀察溪對面的情況。

    對面的對話還在進行。

    〈"話說。"〉

    〈"你們看那邊。"〉

    已經到她發現溪水對面有人影的時候了。

    他們當時看見了影子,但對面的“人”看不到早已躲起來的他們,白秋葉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

    那四道影子的上半截身體動了,像是突然偵查到了什麼,腦袋齊刷刷地轉向他們這邊。

    緊接著,那四道影子慢慢地站起來,彷彿有什麼提著他們的脊椎,先是腰部拱起,再一點點伸直。

    四道影子往前走了幾步,進入水中後,動作重新變得佝僂,像半融化的泥人。

    其中一個影子突然抬起頭,看向土坡後。

    她猛地伏下腦袋,肩膀哆嗦了幾下。

    突然意識到,她之前在井裡看到的紅壽衣,其實不是壽衣。它和這隻鬼身上穿的如出一轍。

    白秋葉伸手去解綁在小腿上的繩子,將其中一把柴刀取下來,緊緊握在手上。

    莫傑和柳鶴無暇注意白秋葉的動靜。

    一個觀察影子的動向,另一個死死地捂住陳宸的嘴,不讓他發出響動。

    譁——

    對面的東西在淌水。

    腳步聲很快逼近了他們,並且還在往土坡上靠近。

    四人屏息凝神,後背緊緊靠住土坡,盡力讓灌木擋住自己的身體,耳朵裡傳來越來越近的拖沓聲。

    突然,稀稀疏疏的聲音停了。

    一滴水滴落在白秋葉的腳尖,帶來一股潮溼的味道。

    她抬起頭,發現頭頂有一具身體探出來,正低頭往下掃視。

    只有身體趴在土坡上,正面朝下,才能以這樣的姿勢探出頭。

    可是,會有正常人在這種地方擺出這種姿勢嗎。

    白秋葉繃緊小腿,一點一點,緩慢地,將自己的腳尖往灌木中移動,生怕發出一點聲音,驚動了坡頂的人。

    "發現什麼了。"

    沒有感情的聲音傳來,白秋葉聽出來這是她的聲音,但非常陌生。

    "沒有,走吧。"

    他們頭頂上那東西回答,身體也慢慢縮了回去。

    白秋葉懸起來的一顆心臟放了回去,緩緩鬆了口氣。

    正在這時,旁邊的灌木突然顫動了一下。

    白秋葉暗罵一句轉過頭,只見陳宸拼命掙扎著,柳鶴的五個指縫有鮮血溢出,死死捂住他的嘴。

    那些血是陳宸的,他已經雙眼翻白,臉脹成了豬肝色,看起來馬上就不行了。

    柳鶴直接用衣服將陳宸的嘴塞起來,但陳宸的肺部像壞掉的風箱,始終能聽到隱隱約約的呼吸聲。

    "我聽到聲音了。"

    "我也聽到了。"

    "快找。"

    "在哪裡。"

    已經撤走的身體重新探了回來,似乎注意到了灌木叢的動靜,上半身往他們的方向伸展,已經拉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長度。

    白秋葉突然抬起手,樹枝被輕輕蹭過,差點發出響動。

    直播間的觀眾見狀比副本內的他們還要緊張。

    [她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屏住呼吸嗎!]

    [誇不得啊誇不得,菜雞就是菜雞。]

    [靠啊,雪上加霜。絕對會被發現,這波估計沒了。]

    那頭顱已經伸到灌木前,突然旁邊傳來石子滾動的聲音。

    那隻鬼腦袋轉向一旁,過了片刻,唰地一下收了回去。

    "聲音在那邊。"

    "我也聽到了。"

    拖曳行走的聲音再次響起,頭頂的那些人不見了。

    白秋葉聞言緩緩垂下手,靠著土坡深呼吸。

    [牛逼!]

    [???]

    [她怎麼扔出去的,速度有點快?]

    [白葉能不能開個鏡頭啊!孩子好奇死了!]

    [臥槽,居然一片葉子都沒碰到,神奇!]

    [有點東西啊,該不會以前練過暗器吧。]

    彈幕上頓時一片讚揚,一大批對白秋葉感興趣的觀眾,一邊抱怨白秋葉沒有打開的個人鏡頭,一邊在同隊人的鏡頭間跳來跳去,尋找一個最好觀察白秋葉的角度。

    過了幾分鐘,溪邊傳來淌水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遠,回到了另一邊岸上。

    白秋葉小心地探起頭,看到那四道影子離開了岸邊,翻過對面的土坡,消失在黑暗中。

    她壓低聲音說:“他們走了。”

    柳鶴聞言,這才鬆開陳宸。他滿手都是被血水打溼的紅色紙絮,皺著眉頭將它們扔掉,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陳宸趴在地上,哇的吐了一地。他已經變成四人中最白的一個,臉色像浸透了油的廚房紙,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白秋葉摸了摸雞皮疙瘩問道:“陳宸,你感覺怎麼樣啊?”

    陳宸側頭看向她,表情扭曲,處於隨時崩潰的邊緣:“痛......肚子痛......”

    白秋葉心想內臟都吐出來了,能不肚子痛嗎。陳宸還沒死,恐怕是因為紙質化,身體變異的緣故。

    “你先堅持一會兒,我和柳鶴去把骨頭拿回來。”莫傑說,“等我們完成第一件工作,杜寡婦就會回來。我們可以問問她紙質化的事。”

    他的話似乎真的起了安慰的作用,陳宸平靜了一些:“你們......快些回來......”

    莫傑又對白秋葉說:“白葉,你自己小心,如果實在危險,就用那張傳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