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第599章 漁夫與金魚(中)

    她也從不諱言他們也許會走向滅亡,成為另一種新文明的養料。不過當然了,她的職責要求她避免這件事,而她的同事們也完全不喜歡這種假設。那些計算中心的元老們不那麼容易溝通,哪怕他們在名義上低於她。切分器迫使領域專家們齊聚一堂,共同協作,他們看待切分器的方式卻大不相同。蓓就像一位母親看待孩子,而有的人只是單純地製作工具。他沒有什麼譴責的念頭,切分器的確只是一些仿神經元的模塊盒,電路,感應器,探針,計算芯片,能量池……諸如此類物件的組合物。人們宣稱它可以創造無窮,那多少顯得有點自以為是。切分器計劃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失敗的。它假設遊離病人有著無限的思維,並且假設他們能夠模擬這種思維。這兩點沒有任何人,或,任何理論,能給出有力的保證。

    維斯沒有保留這個看法,讓它只爛在自己心中。他從來不向蓓隱瞞自己的想法,而蓓也以朋友的態度向他詰問:你認為心智是什麼?在這些骨骼、肌肉和神經的組合物之間,是否真的形成了某種有意義的整體?他們和切分器並無本質的不同,只不過他們是由更少的可能性與更多的時間製造出來的。生命不在於組成材料,僅僅在於結構的湧現。這當然不符合現行的醫學觀點,不過實驗落後於理論並不出奇,這是前沿學科的常態。如今他們要爭分奪秒,不是發明切分器,而是要從遊離病人的腦袋裡發現它,再通過他們搭建的裝置證明它。這是一場偉大的研究,通往更偉大的意義。而如果大擠壓成為他們的文明之末,她希望至少切分器能夠運行起來。不必真的給出答案,她只想知道她對生命的觀點是否正確。

    維斯短暫地走神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個時刻想起這些。一些零碎的往事。而當他回過神時,上傳已經結束了。弗奧依然躺在上傳臺裡,表情平靜,如同熟睡。那畫面彷彿是刺痛了他的神經,令他下意識地逃嚮往事。他多希望他還停留在這些往事裡,在星艦中漫遊虛空,星辰就像是漂浮在深淵裡的碎片,他時常想象它們全在下墜,而不是星艦正在遠離。

    弗奧死了。他平靜地想到。緊跟著思維又劃開了。不去考慮令人刺痛的現實,而是零碎的往事和記憶。生命是由記憶構成的,哪怕是無意識的身體記憶。腦會記憶。神經會記憶。手腳甚至皮膚也有自己的記憶方式。習慣與傷疤。隨便計算中心的元老們怎麼解釋,但他認為生命是由這些構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