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714 故客(下)

為了一隻龍蝦的存亡,詹妮亞率先付出了一個寶貴的週日夜晚。有鹽度計的幫助,要調配濃度適宜的海鹽水並不難辦,可她不得不擔心壞掉的冷水機會使她輸掉賭注。她明天得去上學,沒法時時在水缸邊添加冰塊,而且這也太容易導致水溫波動了。她去書房裡翻閱了馬爾科姆的《家庭常用電器維修指南》,沒找到魚缸用冷水機這一項。

她估計自己沒可能在一夜之間修好這臺笨重老舊的機器,萬幸還能想出臨時的替代方案。原理是非常簡單的:一架風扇、一個可設置溫控條件的電力開關,以及一臺能循環制冰的家用小冰桶,只要把它們適當組合,在短短几天裡就能為她充當簡易冷水機。整個組裝過程幾乎沒有風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撥通了漢娜·察恩的電話,再戴上一隻有麥克風的藍牙耳機,好保證隨時有人知道她是否觸電。

“你在修什麼?”漢娜又問了一次。

“冷水機。”詹妮亞說,“用來給龍蝦降溫。”

“你的新寵物?”

詹妮亞只好給她解釋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剛說出自己輸掉賭注後的嚴重後果,漢娜已經在手機那頭髮出爽朗明快的笑聲。

“天啊,”她說,“詹妮亞,你們就像兩個十歲小孩。你知道嗎?去年萬聖節有兩個小孩扮成龍蝦——或者別的什麼精怪——過來敲我們家的房門。他們舉著假鉗子錘對方的腦袋,這就是你和你哥哥在乾的事。”

“這只是個玩笑。”詹妮亞不以為然地說。

“你已經為了這個玩笑安裝起冷水機了,我情願你把時間用在作業上。詹妮亞,我真的沒想到你和你哥哥……是這樣相處的。上次他來這裡時,我還以為他是個挺成熟的人呢。”

詹妮亞從鼻腔裡發出一記哼聲:“他是喜歡在外人面前假裝正經。”

漢娜笑得更起勁了。她們一直是對方最要好的朋友,對於彼此的家庭成員,以及對家庭成員們遭受過的壞話,全都清楚得如同自個兒的手掌紋一樣。

“可是你現在很不利呀,詹妮亞。我叔叔也養過蝦。不是大個兒的龍蝦,是雀尾螳螂蝦,不過我想道理是類似的——即便你做對了所有的事,給了它最好的環境和條件,它還是很可能會在幾個小時內死掉的,畢竟它是出過水的蝦。又或許你只需要給它加點水,再放進冷藏櫃裡,它就能自己活到下個星期五。這全看它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你的努力。這難道不是場不公平的遊戲嗎?”

詹妮亞坐在水缸旁邊,無言地把手伸進缸裡試溫度。她已經有點累了,腦袋裡卻還時不時閃現出一些與眼下無關的人事:蓋德·希林、虔徒、尼克·尤迪特、倫尼·科來因……她覺得胳膊有點發冷,眼皮困得打架。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贏這個遊戲,”漢娜慢條斯理地說,語氣裡帶上一絲狡黠,“我知道哪裡的魚市可以電話訂購澳洲龍蝦。”

“那會很貴的。”

“不會比一臺高性能的電腦更貴呀,詹妮亞,至少我還能出得起,而且你哥哥也不缺錢。如果你真的很需要贏這場遊戲,缸裡養的這隻又不中用的話,我可以趁著你哥哥不注意時帶一隻新鮮有活力的過來,再把你那隻帶走。你能提前確定馬爾是哪一天來嗎?這麼做可是要把握好時機的。”

詹妮亞不能否認自己有幾秒時間的心動。漢娜對於她贏面的判斷是客觀的,而一場偷天換日行動本身聽起來就是那麼的有意思,甚至比單純贏得賭約更有吸引力。她知道漢娜多半也是這麼想的。

“不,”最後她還是說,“我還是隻用這一隻吧。”

“是哪點讓它迷住了你?”漢娜問,“與眾不同的幸運龍蝦?”

“我要叫它‘蠢哥’。”詹妮亞悶哼著說。

“別這樣,詹妮亞。它命中註定是要上餐桌的呀。你現在給它一個名字,到時候會捨不得吃的。”

事實恰好相反,詹妮亞心想。到時她會懷著勝利的喜悅與殘暴,狠狠地送它上路。

等她把龍蝦放下水時,頭頂上的鐘聲已經敲過了九下。她媽媽來地下室看了一次,催促她早點睡覺。詹妮亞卻還是繼續留到了十點,一邊觀察龍蝦的狀態,一邊和漢娜討論今天她從老科隆那兒聽來的事。漢娜不太在意這件事,她的家更靠近鎮子中心,遠離任何方向的樹林。在詹妮亞看來,她是這鎮上少數對樹林一點感情也沒有的人——既沒有喜愛與感激,也沒有敬畏與憂慮。儘管漢娜從小住在雷根貝格,她有時候更像個大城市裡的女孩。

“我們好像每隔幾年就要聽到這種消息,”她輕鬆地說,“迷路在林子裡遊客啦,晨跑時被野獸襲擊的運動員啦。當然,現在還有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