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699 天真預言(下)

    周雨肯定能對付這件事。他不會為了幾顆會動的糖果而大驚小怪,或者認為這是他死掉的靈魂回來作祟。但另一些有探索欲的人就未必如此。羅彬瀚想起自己曾向俞曉絨提起過“來自非洲的糖果樹”。那是個臨時冒出來的主意,而現在他覺得有點過於莽撞。那個去非洲研究昆蟲的說法的確不可能叫俞曉絨接受,可真的變出幾隻糖果狀的昆蟲,或是昆蟲狀的飛行植物果實,對於證實他的非洲之旅也毫無幫助。他太習慣躺在一艘犯罪集團的非法船隻上白吃白喝了,甚至都忘了還有出境安檢這回事。

    “護照。”他嘀咕著提醒自己,“還有簽證。”

    “或許還有一些合理限度內的防身工具。”

    聽到身後的聲音,羅彬瀚的肩膀首先塌了下去。他合上書桌抽屜,用掛在書桌擺件上的鑰匙鎖好——這簡陋的措施防不了小偷,只是為了確保菲娜沒法因為無聊而開啟抽屜——然後轉身去看那個不應當在他臥室裡說話的人。

    “你不應該偷聽我說話,”他無精打采地說,“不要偷窺我的生活。”

    他把臥室的照明燈開到最亮,在有點刺眼的白色光照下,坐在床頭的李理終於顯露出透明的質地來。羅彬瀚很感謝她還儘量擺出了一副坐在床單上的姿態,而不是直接在天花板上亂飄,或者把腦袋伸進他的衣櫃與保險櫃裡。換成∈是肯定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

    “我只聽見了一句。”李理說。

    羅彬瀚不太相信她的這句保證。她對外界環境的感知程度和是否“顯形”毫無關係,而她要是真的一無所知,就不可能專門挑了個他獨處的場合出現。荊璜的提議畢竟是有道理的,他得把李理那可愛的小家放進保險櫃裡鎖死,這樣她也許就不能活動去客廳盡頭的那個衛生間了。他將在那兒自由地洗澡和上廁所,儘管凌晨起夜會變得不怎麼開心。

    李理並不知道他心裡的算盤。她把左腿靠在右膝蓋上,環顧著整個房間的佈局。現在她又是羅彬瀚熟悉的那身紅衣打扮了。

    “我剛和你的朋友談了談。”她說。

    “你是說荊璜。”

    “是的。”

    “哦。”羅彬瀚說。聽到有人用“你的朋友”來指代荊璜讓他覺得挺古怪的,很多人用不同的說法來稱呼荊璜,但還沒有人從他的社會關係角度出發過。可這說法似乎也沒什麼錯,至少他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我剛聽說他把你留給我了。”他對李理說,“他建議我把你擱在保險櫃裡,沒事別聯絡,除非我碰到了什麼大麻煩。”

    “我們的確達成了這一協議。”李理說,“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盡莪所能提供幫助,先生。”

    她看上去並不為一個更狹小的新居而煩惱,羅彬瀚也覺得沒必要再更進一步打聽她的感想。即便他們此時獨處在他的臥室裡,一道平庸的木門肯定不足以擋住客廳裡的荊

    璜。要是荊璜想,他就能知道臥室裡的任何事。羅彬瀚不太清楚他在隱私權方面的立場更傾向於海盜還是神仙,但他不想冒著讓自家房門被人爆破的風險。這可不是宇普西隆的船,受驚的鄰居與本地的條子都會想知道是他的哪項愛好引起了爆炸效果。

    “啊,你們聊過了,”他決定不去打聽荊璜不高興的理由,至少不是現在,“我進門時看到你坐在那兒和他說話了。衣服挺不錯的,還有那個胸針,挺漂亮的。看上去比你現在這套有氣勢。你現在又換成了這一套,所以那是你的戰鬥模式?”

    “只是協商時的禮儀,先生。形象對我而言只是引數問題。”

    “你是這兒的人,對吧?”羅彬瀚突兀地問。

    “我希望你說得更明確些。”

    “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原型,那個活著的你,曾經是這裡的人。”

    李理把她的頭微微偏向一邊,看上去並不為這件事動搖。她簡略地說:“在我們上次談話時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先生。我的原始資料採集自這個星球上曾經生活過的一個人類。倘若你願意從最寬泛的角度而定義,你可以認為我們享有相同的故鄉。”

    “我們確實談過這個了。”羅彬瀚緊跟著說,“我想問的是,呃,從你的表現看我覺得我們——我和你的原型生活的時代並不相隔很久。我在想她可能還有親人在世。父母?朋友?兄弟姐妹?你……你覺得有必要見見他們嗎?或者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他們的近況之類的,要是你感興趣的話。”

    “我不認為有這個需要,先生。”

    李理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羅彬瀚從中聽不出什麼情感上的表態,比如渴望、悲傷或是仇恨,任何能幫他判斷一個人家庭狀況的線索。他聳聳肩說:“我希望你知道我是不想這麼做的。我是說把你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櫃子裡幾十天,也可能幾百天。聽起來有點不太人道。我沒法給你保證個具體的日期,不過,荊璜也沒告訴我一定得時時刻刻都把你鎖死在裡頭。我猜這裡頭是有一定的彈性空間。”

    “我感謝你的好意,先生。”

    “這是說不用?”

    “掘開長草的墳墓並非文明之舉。”李理說,“除非你有一樁疑案要查。”

    “這兒沒有任何人是你在乎的?”羅彬瀚不死心地問,“一個重要的都沒有?”

    “若和我們頭頂的世界相比,先生,此處沒有任何人是重要的。”

    羅彬瀚癟了一下嘴巴。他把最後幾樣小物件野蠻地塞進行李箱。“反正,”他說,“你要是想從保險箱裡出來活動活動,記得聯絡我。”

    “你今天似乎格外願意幫助我。”

    “尋思著是時候改善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了。”羅彬瀚說,“同鄉,可能還是同族,對吧?你的名字聽起來像是我們這兒的。難得我們曾經在同一艘船上,有許多美好的共同回憶,像是把我推薦給殺人馬啦,帶著你永遠的家去廁所啦,用十萬伏特把我電暈在地板上……我覺得沒必要讓我們之間有什麼嫌隙嘛。再說,我有時會想這個問題,不是說非得知道,不過確實挺讓人好奇的。你可能知道荊璜曾經住在我家裡,我還以為自己完全掌握了他段時間的行蹤。可我肯定以前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