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197 栩然化蝶凌虛 中

    他的視野跟隨著琴手進入花林。

    雖然根本沒有耳朵,他聽見了振金為奏的歌聲。既陌生也熟悉的青年聲線,於花林深處孤絕地高歌。

    撥開朱白紛錯的花枝,在空寂的山谷中看到了紅衣散發的青年。

    他在花樹下回過頭來,看向邁入林中的琴手。彷彿遭遇天敵的野禽,他立刻揚起頭,沒有表情的臉上流露出殺意。

    “用不著這麼惱火,也別把臉板得像你父親。”琴手說,“我不過是幫人帶了趟路。看啊,你的好朋友在這兒呢。不想用你本來該有的樣子跟他打個招呼?”

    他舉起左手,放到自己的臉前。羅彬瀚的視線鑽入漆黑的兜帽底部,然後又擠進兩個冷冰冰的眼眶內。

    一切嚴絲合縫,就好像這個腦袋、這具身體從最開始就是他自己的。

    羅彬瀚睜開眼,放下蓋在臉前的左手,看到二十多歲的荊璜站在花樹下。黑髮長如鶴翎,赤如鮮血的廣袖,全部在視野裡鮮豔卻虛幻地流動著。

    毫無真人的感覺,就像是塗抹在空氣中的幻影光畫。只要伸手一抹,那個形象就會立刻從現實裡消失。

    他看著羅彬瀚,殺氣從臉上褪去,仍舊如幻畫般空洞地站立林中。黑色的玉刀在他頭頂旋轉,像一輪漆黑的彎月。

    羅彬瀚走上前,伸手去拉對方的衣袖。他的指尖碰到那流溢飄舞的深紅,然後像是插入流水般穿了過去。

    他揮手抓向青年的臉,結果也是一樣。手掌直接從對方的頭部穿過,沒有在青年臉上掀起一絲波瀾。

    “你應當看清楚後再行動。”

    他的嘴唇自動張開,從中吐出無關他個人意願的言辭。接著他的脖子被某種外力壓低,迫使他的視線看向青年腳下。

    他想抵抗這莫名其妙的指揮者,卻發現除了眼睛,身體沒有一項機能能夠願意聽從他的指揮,只能用視覺來維持住對自我存在的認知。

    雖然能夠使用的感官如此有限,但確如口舌所言,他看到了需要被發覺的東西。

    從花樹根部伏延而來的,密密麻麻的透明經絡。細軟如母親縫衣的絲線,一個挨著一根地穿透地面,編織進血紅的長袖中,其數目已經無法計量。

    依靠這些絲線,青年就像是從立體書上站起來的剪影,和地面完全地融為一體。而將他從地中“吊”起來的,是自空中垂落的黑白絲線。

    其一為黑,其一為白,穿入青年頭頂的是螺旋纏繞的雙股玉線。猶如懸吊木偶的牽索般引向高空,其盡處根本無法看清。

    從虛空探來的繩,從樹中長出的絲,由天地兩端將那個”形象”固定起來。越是認知到這個事實,他所能看見的絲繩就變得越清楚明確。

    那究竟是對真實之物的認知在逐漸加深,還是把虛無之物賦予了幻想的形體,此刻他已經完全無法分辨。但是答案本身並不重要,需要實施的事情怎麼樣都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