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108章 番外浮生半日閒

    高同知默默放下酒杯,掩面不語。

    陳師道用袖子擋住笑臉,就這乾巴巴的聊天技術能得什麼回應?

    趙伯雍不明所以,還是趙白魚替他解惑:“去年的賞菊宴發生摩擦,政要名流、文人大家大打出手,把園子裡許多價值千金的菊花砸爛了,廣平郡王被氣病大半月,近幾年估計不會再開辦什麼賞菊宴了。”

    “因何事大打出手?”趙伯雍問。

    趙白魚見他面露好奇,便也細細說來:“起因是一個過了省試的南方學子和府內同樣中舉的國子監學子為一盆墨菊做詩,那墨菊被一貌美歌姬抱著,二人都想在貌美女子面前表現,結果做出來的詩句引用同一典故,不分伯仲,互不相讓,便互相詆譭,發生口角爭執,接著……”他渾然未覺趙伯雍望過來的慈愛目光,真當門黨三千的趙宰執一概不知。“——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寒門學派和士族子弟之間的爭鬥,誰也不服誰。”

    “原是如此,窺一斑而知全豹。”趙伯雍:“五郎敏覺。”

    趙白魚聞言挑了下眉,很快反應過來,低頭笑了笑便不語了。

    趙伯雍見好就收,鳴金收兵。

    倒是高同知開口:“城郊外的山河樓是個好去處,處於群山之間,手可摘星,既能仿效古人登高眺遠,又可賞遍秋菊,可惜不外借,也不對外開放。”

    趙白魚:“我記得山河樓沒種秋菊。”

    高同知:“廣平郡王那場賞菊宴有一半名品是從山河樓那兒借來的。”

    趙白魚詫異:“我竟不知。”

    其餘三人唰唰看向他,陳師道:“聽這話,五郎是經常出入山河樓不成?”

    趙白魚:“陛下賜給了霍驚堂。”

    “怪不得。”陳師道拍桌,恍然大悟:“也就殿下能捂著不炫耀。”

    這時爛蒸羊羔的外賣送到府上,漆金盒蓋子一掀開,香氣撲鼻,把陳師道胃裡的饞蟲全勾引出來,什麼話也不說了,徑直埋頭苦吃。

    吃飽喝足已到晚間,圍著喝茶解膩,聊了些朝事,時間差不多便都各自歸家。

    出陳府,高同知拉著趙白魚到角落裡提個小要求:“重陽之時,可否容老夫攜夫人進山河樓登高?”

    未等趙白魚回應,高同知主動交代原因:“夫人愛菊,奈何手殘。”

    趙白魚懂了,“回頭說一聲,但去無妨。”

    高同知道謝而去。

    趙白魚準備走回郡王府時,趙府的馬車停在身旁,趙伯雍在車裡說道:“載你一程。”

    趙白魚婉拒:“郡王府和趙府並不順路。”

    趙伯雍:“多繞個圈罷了。”

    趙白魚:“不用了,陳府到郡王府的路不長,我走著回去就當消食。”拱手告辭,轉身便走,沒瞧見身後趙伯雍一瞬間黯淡下來的眼神。

    走了七.八步,趙白魚忽然頓住腳步,轉身背對著月光,朝趙伯雍拱手:“勸諫陛下放棄立霍驚堂為儲君一事,宰執不吝相助,下官感激不盡。”

    抬眼,他放輕聲音說道:“我並非不承情。”

    言至於此,趙白魚迅速轉身,快步離去,沒給趙伯雍反應的時間。

    馬車停在巷道中心,波光粼粼的月色下,趙伯雍衣袖掩面,喜極而泣。

    ***

    重陽節前,文德殿門口。

    霍昭汶求見元狩帝,於門口恭敬地等了好一會兒,大太監才急匆匆趕過來道是元狩帝在福寧宮用膳,讓他即刻過去。

    霍昭汶無二話,到得福寧宮,一進去便撩開衣袍下襬跪下去請求:“陛下,臣已備好行囊,過兩日便啟程,特前來辭行。”

    “不是重陽節後才走?”

    “節後天氣驟降,臣的外祖身體已經不硬朗,再回定州怕途中耐不住寒冷,便趕在天冷前啟程。”

    鄭國公此次回京,看清元狩帝的態度,識趣地交還兵權並辭官,他大半輩子都耗在邊疆,老妻孫兒都在那邊,請辭後就和霍昭汶一塊兒回定州。

    至於鄭元靈,因是功臣之後,自身有累累戰功,加上國公府示弱,元狩帝不多為難,只貶官做懲戒,過個兩年還能再升遷回去。

    鄭楚之則留在京都府,順便照顧被禁足的秦王。

    “過來,坐朕身邊。”元狩帝招呼霍昭汶陪他一塊兒用膳,仔細打量著老六,好似自他歸來便當成準備剷除的石子,不曾認真看過他,而今心無旁騖地觀察才發現五官輪廓最像他。“還是怨恨朕?”

    霍昭汶:“臣不敢。”

    他不再喚兒臣和父皇,彼此只剩君臣之分,再無絲毫孺慕。

    元狩帝難免惋惜,明白他心裡還是怨,便不言語,沉默著用完這頓彼此都難受的午膳。

    用膳完畢,霍昭汶準備離去之前,元狩帝忽然開口:“子鵷能猜到朕的佈局,他不會讓你和貴妃自盡。”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其實是回應霍昭汶於圜丘時的質問,他問元狩帝是否真沒想過他們會自盡,當時沒得到答案,可眼下這回答還不如沒有。

    霍昭汶背對元狩帝,面露諷笑,原來不認為他們會死是因為他相信霍驚堂的機敏和友愛嗎?

    太諷刺了。

    他和生母的性命到頭來居然還是寄託在元狩帝對霍驚堂的偏心上。

    霍昭汶哀莫大於心死,對元狩帝徹底沒了父子之情,往後餘生只剩君臣情分。

    “臣惶恐。”

    言罷,頭也不回地離去。

    ***

    重陽節至。

    郡王府一大早灑掃塵除,為了不礙人眼,霍驚堂早早便帶著趙白魚出府,先到市集上逛一逛,再去茶樓聽完最新出的說書戲本,便到距離最近的朋友家做客。

    康王府正好被選中,二人肩並肩過府拜訪,發現門前車馬擠得水洩不通,好奇之下便問帶路的家丁。

    家丁說道:“是府內各家達官貴人來府裡登高。”

    趙白魚才想起康王府有座五層高的塔樓,似乎是當年建府,興之所至並據理力爭,在府內建了座塔樓。

    京都府寸土寸金,離皇城根下越近,能建府的面積越狹小,根本容不下一座五層高的塔樓,因此康王在選址建府時特意挑了離皇宮比較遠的地方,為此遭到不少恥笑。

    笑他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然而每年重陽佳節,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大多是當年嘲笑康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