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驀地鬆懈力氣,昌平喃喃:“沒了田英卓,兩江漕運遲早是贛商獨大。”

    而這破敗的困局是趙白魚所致,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足夠她不惜一切代價去報復,何況這人身份特殊,如何不憎惡?

    “贛商之所以壯大,還在於私鹽走運,他們也在趙白魚手裡栽了個大跟頭,短時間內絕對沒法恢復元氣,和殿下您相比,不過是回到趙白魚沒來之前的勢均力敵。”

    女官見昌平公主掌心磨出血,趕緊跪下來一邊包紮一邊安慰。

    “趙白魚逼得贛商斷私鹽求生,如今依樣畫葫蘆,也逼得我必須放棄田英卓。”

    昌平掃了眼女官,暴怒憎惡的激烈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恢復冷靜:“趙白魚身邊有高手,不是霍驚堂留就是皇兄留給他的,田英卓找的江湖人不過是烏合之眾,殺不了趙白魚。”

    女官:“如果留活口,局面豈不是更難收拾?”

    昌平神色平靜:“你那兒還有些狼毒?讓李得壽送一瓶。”

    狼毒俗名斷腸草,送給誰不言而喻。

    ***

    夜涼如水,丑時已過。

    夜市關閉,處於鬧市地段的漕司使官宅被死寂和漆黑的夜色籠罩,府裡任一角落都熄燈,除了花廳。

    花廳亮著兩盞昏黃的燈,門窗緊閉,趙白魚端正地坐在前廳的太師椅上,失神地望著地面,旁邊是打著哈欠的硯冰。

    “困了就去睡。”

    硯冰搖頭:“我還是陪著五郎吧。”

    雖然不知道五郎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坐在花廳裡,一臉凝重的模樣,但他自幼跟著五郎,總覺得今晚不尋常,所以還是陪著五郎比較好。

    趙白魚:“到臥榻上躺一會兒。”

    硯冰還是搖頭,堅持站在趙白魚身旁。

    忽聽外頭窸窣一聲,好似夜貓子踩過屋頂瓦片,硯冰原本不以為然,卻聽那聲響越來越急促,逐漸迫近,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東西就條件反射擋在趙白魚身前。

    “什麼東西?”

    “田英卓派來的殺手。”

    硯冰倒吸口涼氣,將趙白魚牢牢護在身後:“五郎你快跑,我掩護你……不對,我這三腳貓的功夫擋不住人家一刀,五郎您說現在咱們把衣服互換一下,殺手會不會把我誤認成您?”

    趙白魚把他拉扯到一旁說:“你話本少看點,真以為殺手下手後不會檢查身份嗎?”

    “您怎麼不跑?”趙白魚的淡定感染硯冰,他腦子很快轉過彎來:“您今晚不睡覺就是等殺手來?可是傍晚時,您分明遣散衙役和僕從……哦,一定是小郡王派人保護您。”

    臨安郡王是高手,他的下屬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對付非武將地方官派來的殺手還不是手到擒來?

    “魏伯也趕在天黑前回來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聽不到屋頂的聲音,反而是庭院傳來陣陣刀劍劈砍和數聲悶響,硯冰側耳聽了好一陣才放下心來,轉身拍著心口說:“田英卓膽子也太大了!在這當口殺您滅口,他是完全沒把朝廷和陛下看在眼裡……不過五郎怎麼猜到田英卓今晚會派殺人過來?”

    趙白魚簡單說了地痞流氓洪六的事。

    硯冰‘噌’一聲站起,滿臉肅殺:“五郎,我們立刻帶兵抄了田英卓的家!”

    趙白魚笑了聲,沒料到硯冰還有想殺人的時候。

    “早讓官兵包圍田英卓的府邸,這邊的殺手一解決,那邊得到信號,立刻帶兵衝進去。”

    案子關鍵不在他,而在多出來的三十條船和貨,田英卓為什麼選擇殺他?

    除非元狩帝下了令,而昌平在朝廷裡有人,提前傳回消息,那消息和他有關。

    趙白魚不用費心思就能猜到不外乎令他徹查此案,田英卓才會狗急跳牆。

    花廳大門由外推開,血腥氣撲鼻而來,魏伯踏進來:“五郎,外頭都清理乾淨,留了兩個活口,消息也送出去了。”

    庭院裡沒屍體但有大量血跡,想是提前處理過。

    趙白魚:“去見田英卓。”

    ***

    一刻鐘前。

    昌平公主身邊身份最隱秘,身手最高強的太監李得壽奉命出現在田府烏黑色的屋簷上,借高大茂密的梧桐樹遮掩身形,目光掃過隱藏在周圍的上百官兵,只停頓片刻便悄無聲息地溜進田府,潛入田英卓的書房。

    田英卓正焦慮不安地來回走動,時不時叫下人進來:“漕司使府上可有動靜?”

    連續五次都是沒有動靜,急得田英卓都懷疑是不是那群亡命徒拿了錢就跑沒影,畢竟是該死之人,哪來的信譽可言?

    “早知如此,我該請示殿下,從她那裡借幾個人來用。”

    他知道昌平公主身邊有死士,身手數一數二。

    “怕是借不動。”

    突如其來的沙啞嗓音像刀子刮過鍋底,刺耳不已。

    “誰?”田英卓受驚,拿下牆上裝飾的寶劍,拔1出後一邊朝門口移動,一邊警惕地瞪著屋裡:“是誰在本官面前裝神弄鬼?出來!”

    藏在黑暗處的佝僂身影走出,照亮那張蒼老陰冷而熟悉的面孔。

    咣噹。

    田英卓手中寶劍落地,身形踉蹌,面露驚恐之色。

    李得壽,一個陰沉但伸手了得的老太監,和女官並列為昌平公主的心腹,二十年來幫昌平公主剷除不少擋路的兩江官員。

    田英卓得昌平公主青眼的上位之機就是協助她扳倒某任上差,親眼看著李得壽怎麼弄死了那位上差,所以他知道李得壽出現就代表昌平公主準備滅口的意圖。

    田英卓:“我替殿下賣命十數年,兢兢業業,從不敢懈怠,更不敢貪汙——我府庫裡存的那點錢,都是殿下點頭我才敢拿……沒人比我田英卓更忠心。”他臉頰和嘴唇都在顫抖,眼球劇縮,眼眶通紅,手掌朝著心口微微顫抖:“沒了我,東南六路發運使只剩下一個水宏朗,他早被贛商收買了!沒有我在發運使這個位置幫殿下安排官船出貨,在四省三十八府的審計賬簿裡做手腳,兩江漕運還能有殿下的位子嗎?”

    李得壽靜靜地看他,拿出一個黑色的瓷瓶:“你清楚殿下的為人,老奴敬重你是讀書人,也是感念你這些年對殿下的忠心,所以給你自裁的機會。”

    田英卓表情猙獰,猶自掙扎:“此事並非無可挽救,只要殺了趙白魚,再逼陳羅烏……不!乾脆派人到潮州、福州兩地直接逼漕運各司修改審計賬簿,不從就殺了,殺一儆百!反正天高皇帝遠,死幾個小官小吏有誰會去查——”

    “趙白魚不能死。”

    李得壽簡短的一句話堵住田英卓的生路。

    田英卓頹然倒地。

    李得壽朝外邊走去,“田大人是聰明人,否則當年不會在無朋無黨的情況下,還能機敏地攀上殿下,坐到這東南六路發運使的位子。說來這二十年的榮華富貴、權柄滔天,都是殿下給的,要不是殿下,你哪來的嬌妻美妾、兒女繞膝?大人最小的孩子才五歲吧?玉雪玲瓏,可憐時運不濟,要是大人活著,牽連殿下,怕是無人關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