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70章 【二更】P.回憶終曲




    這裡的護士都不太與病人說話,因為所有病人都很糟糕,狀態很差,瘋瘋癲癲,她們能避則避,唯獨一個叫丹妮的護士長,會經常和蘇洄聊天,與他說話,她甚至會一點中文,是蘇洄在這個瘋狂的地方感受到的唯一一點光明。



    他偶爾被放出去,在醫院內部的範圍內自由活動,但不能外出,看到來訪的家屬,蘇洄會站在原地不動。



    丹妮走過來,想帶他回房間,蘇洄便小聲問:“我的家人也可以來看我嗎?”



    “可以的,如果他們想來的話。”



    蘇洄迷茫地點點頭,語氣變得很輕,幾乎抓不住。



    “那……不是家人呢?”



    “你是說朋友?”丹妮看著他,眼神有一絲愧疚,“如果他們想來的話,也可以來的。”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不會有人來,因為從昏迷的蘇洄被送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受人所託,監視他的一切。



    但她並不忍心告知蘇洄真相。



    “這樣啊。”蘇洄看向丹妮,“可是這裡沒有電話,我怎麼讓他來呢。”



    丹妮也不說話了。



    “你可以借我嗎?”蘇洄的眼神充滿懇求。



    丹妮看著他,終究還是搖頭,“這會破壞規定,我會丟掉工作的。” “那紙和筆可以嗎?”蘇洄的語氣像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他們有的人也有紙,還可以畫畫,我也想要。”



    丹妮最終還是滿足了他的小小心願,第二天為他拿來了筆和一些白紙。



    蘇洄第一次表現出開心的樣子,面帶微笑說了謝謝,他乖乖回到房間,展開紙,小心翼翼地寫上一個名字。



    [寧一宵: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好不容易拿到了紙和筆,就是很想寫給你。這個時候你應該還沒有出國吧,寄到學校應該沒有問題。對不起,寧一宵,我知道你最討厭被人丟下了,但是我還是這麼做了,真的很抱歉,答應你的我都沒有做到。



    如果可以的話,我好想回到第一次見你之前,要是那一天我沒有去那間咖啡廳,而是直接回家自我了結,就不會給你造成這麼多的麻煩了,我們根本不會遇見,我也就不會傷害到你。



    我本來拿到紙,是想給你寫信,提一個小的要求,但現在好像沒那麼想了,因為是我做錯事了嘛,我不應該還要打擾你的。



    這裡有很多和我一樣的病人,但是我沒有朋友,晚上這裡很吵,我睡不著,斜對面房間的一個男人每天都在哭,像個小朋友一樣,好嚇人。



    你什麼時候走啊?我的信不知道能不能寄到,如果你看到了,把前面的都忘掉,我只是很希望你一切都順利,我知道你會的。



    寧一宵,祝你健康快樂,前途光明-



    蘇洄親筆]



    蘇洄幾乎每天都要寫,但不立刻給丹妮,而是攢起來,等自己精神狀態好一點的時候,挑出讀起來比較正常的幾封,交給丹妮,並再三囑託,希望她能幫他好好封起來,地址千萬不能寫錯。



    丹妮點頭應允,向他做出保證。



    寫信成了蘇洄這段最難捱的時光裡,唯一的慰藉。他很多時候坐在床上,安靜得像一片死海,心中卻打著草稿,幻想寧一宵會在什麼時候回信。



    但漸漸的,這樣的念頭逐漸消失了。因為蘇洄發現,無論他交給丹妮多少封信,都沒有任何迴音。



    每一次負責管理信件的護士小姐路過,蘇洄都會攔住她,把她手上所有的信都翻一個遍,但都沒有自己的。



    “沒有你的,真的。”



    蘇洄失望地回去,聽一個站在走廊的病人說,醫院不給他提供畫紙了。他突然覺得很恐慌,心裡空蕩蕩的,跑回了房間,翻找了抽屜,發現只有最後一張紙了。



    [寧一宵:



    對不起,我剛做完電休克治療,所以寫字有點抖,好難看,你將就看看吧,這裡以後可能就不給我紙了,我不能白白浪費一張。



    我想見你,真的很想見你,電擊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也都是你,我昨晚還夢到你了,你說你原諒我了,還抱了我。



    寧一宵,你為什麼不願意來見我呢?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的病已經好了很多了,你來看我一次,帶我離開這裡,求你了。



    以後我不能給你寫信了,你看到這一封之後,可以來找我嗎?我不要你帶我走,我就只隔著玻璃見你一面,真的,我不騙你。



    他們沒有一個人來看我,他們不要我了。



    我手太抖了,對不起,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每次做完治療腦子都有點亂,很遲鈍,很想你。你現在去了加州嗎?要多曬曬太陽,曬太陽會讓你開心的。你要多吃點東西,不要不睡覺,別總是洗手,你有沒有好一點,還是會很焦慮嗎?拜託你快點好起來,我很想你。



    寧一宵,祝你健康快樂,前途光明-



    蘇洄親筆]



    兩年後,這家臭名昭著的精神病院因經營問題和背後資方倒臺,被加國當地政府清查,導致破產倒閉,醫院內部解體前,聯繫了所有病人的家屬,唯獨跳過蘇洄。



    重見天日的那天,蘇洄離開這座五層樓的建築,換上兩年前的大衣,口袋裡卻空空如也。所有的病人都有人來接,只有蘇洄,連一個停留在他面前的腳步都不曾擁有。



    他再也找不到那個幫助過他的丹妮,只能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異國,惶惶然如同隔世。



    蘇洄來到一個公交站,大霧瀰漫,什麼都看不清。他坐在長椅上,等了很久才到一個路人,便小心翼翼地找他藉手機。對方好心借給他,蘇洄卻想不起任何電話號碼。



    過度的治療帶給他無法逆轉的後遺症,他的記憶破碎不已,試了好多次,都是錯誤的號碼。



    蘇洄在公交站借了一個又一個手機,試了一遍又一遍,發現怎麼都沒辦法打通寧一宵的號碼,天黑下來的那一刻,他突然哭了,在陌生的國家,陌生的公交站,令人側目。



    有好心人上前關懷,“你怎麼了?是丟了錢包還是手機?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蘇洄哭得像個孩子,不停地重複一句話。



    “我把他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