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779章 撥亂反正,拯其將墜

    “何人擅闖蜀王宮!”察覺異變、衝前阻攔的親衛軍,與七十四勇士照面之際,忽然露出喜憂參半神色,全因他們認得,打頭陣的李好義曾被蜀王稱為“我吳曦的精銳”,他,也是西線官軍在武興之變後唯一對金軍有勝績之人……



    所以親衛軍們接二連三顫聲問:“李將軍!您……”“您怎麼……”欲言又止,是因他們很快想起,正是從那場七方關之戰開始,李好義脫離了吳曦、追隨在林阡左右,李好義更對吳曦派去勸他回頭的郭澄明志:“都統逃遁半月有餘,然而七方關此地、數千將士不動不移,不是因為腿腳走不動,而是因為立場不能移!”



    當日正氣凜然,此刻身先士卒,這幫親衛軍當即氣勢就矮了半截。



    劍拔弩張之前,李好義直截了當地亮出他懷揣的“聖旨”,毫不猶豫地對親衛軍們乘勝追擊:“李某是奉聖上密詔前來!還不速速接旨!?”擲地有聲,鏗鏘有力,驚得鄰近的親衛軍紛紛接旨,遠處的不明就裡也跟著跪倒在地。



    “皇上詔曰:惟干戈省厥躬,朕既昧聖賢之戒;雖犬馬識其主,爾乃甘夷虜之臣。邦有常刑,罪在不赦!今我誅反賊,敢抗者,夷其族!”嚴詞厲色,義正言辭,那些膽怯的、迷惘的或是還有人性的吳曦親衛軍,聞言全都被他震懾了片刻有餘,先是呆若木雞瞠目結舌,瞬然棄甲曳兵一鬨而散——



    被荀軍師料中了,原本他們就有大部分人是誤上賊船或趕鴨子上架,完全看不懂這個被吳曦說“權宜降金”的偽蜀政權到底屬金屬宋,只不過他們官位低微、沒有被宋廷看上和策反、所以才一頭霧水不明真相。經過這一句敲打,他們原就薄弱的心態和意志被宋廷的旨意摧枯拉朽……“是了,聖旨說的很明白了,吳曦是反賊!”“再怎麼也不能對抗朝廷做反賊啊!”李好義手下好幾個內應都立刻就在人群裡帶起節奏,吳曦也可算嚐到了他大肆製造輿論抹黑林阡的報應。



    “誅殺吳曦,恢復宋室江山,你,我,所有人,都將是社稷中興的大功臣!”不刻楊巨源策馬而來,假裝成朝廷使者振臂一呼,立刻完成了荀軍師在“棄械投降”之外說的另一點“為我所用”,瞬間敵陣中的護衛軍竟然有倒戈過來幫忙的,誅吳人馬輕易滾雪,殺出一條無血之路,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很好,聽聞楊巨源仗義疏財、頗得人心。今日一見,他名不虛傳,而且還有勝南那種從萬軍中輕取一半敵人、並立刻就化為己有的能力。”人群中吟兒先是被李好義說得熱血澎湃,後又不免多留意了四兩撥千斤的楊巨源一番,此人由於只是個倉庫管理員的緣故,自認為在事成後不能鎮撫川蜀,事實上,他對自己的政治才能恐怕妄自菲薄了。



    當吳曦的親衛軍或跑得乾淨或錦上添花,李好義等七十四勇士很快就陸續得到擁躉,縱然如此,他們仍不驕不躁、從容不迫地接受著石中庸的幕後指揮,兵分數路各司其職,團隊合作相輔相成,最終從各個角度封鎖住了吳曦可能的逃亡之路,裡裡外外包圍得蜀王宮水洩不通。既然吳曦已插翅難逃,再有濫竽充數的也不怕了。



    此刻孤夫人還未趕到,顯然是被王鉞和黃術等內應拖纏,勇士們於是極速從宮殿東角的小門進入世美堂,一院之隔便是吳曦今夜下榻的地方。夜深人靜小院裡假山流水,精緻得和臨安郡主府別無兩樣。吟兒想,但願此地的芳樹與春流,能還給川蜀五十四州民眾。



    不過,毋庸置疑接近成功時總是最難,眾將士才剛闖進院中,水流聲、葉落音都立即就被刀兵取代,見只見近百吳氏死忠非常及時地聚集到了吳曦門口守護。剛好和他們在一塊的兩百金國高手們,由於沒有孤夫人統帥、故而暫時還群龍無首。



    “上。”陳靜一聲令下,當先率領塑影門十位高手一起,攬下那支集結合陣、訓練有素的金國勁旅;與此同時,李好義、李貴等勇士應戰吳氏死忠,其中包括吳晛、姚淮源、郭澄等等,在義軍聽來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名字……這些人或心思狡詐或身手不凡,和七十四勇士單打獨鬥竟然不怯。



    “呵,不愧將門虎子啊,竟然有兩下子。”李好義的刀被吳晛閃開後,正要追趕,生生掉進姚淮源事先設好的陷阱,幸好李貴飛身來救、一把將他撈了回去、才免於被吳晛姚淮源合起夥來算計。驚魂未定,勉強站穩,李好義遠遠望著吳晛,思及他適才的敏捷身手,禁不住地氣惱,也難免有些抑鬱。



    李好義和對吳曦有私仇的楊巨源不同,心裡更多是出於公義而憎恨吳曦降金,所以他見此情景也難免惋惜而神傷了片刻:若是吳曦集團能恪盡職守,開禧北伐真的會有另外一種結局。



    “將軍不必在意,世事總不完美,有英雄便有宵小,各自有各自結局。”李貴站他身側持刃,為他擋住了趁他走神向他襲來的所有刀槍。李貴殺得興起,語氣卻兀自淡然。



    想不到,看似粗豪的李貴其實看待某些事情心裡跟明鏡似的。李好義平復了心情,不再對吳氏死忠有絲毫的惋惜:“你說得對,李貴,多謝你!”“哪的話!”李貴哈哈大笑,李好義不假思索,與他並肩殺過一個又一個吳家軍:“咱們儘快殺完,好去策應盟主和陳門主!”



    不遠處,黑衣鐵甲中最為亮眼的十餘白衣飄然,正是來自短刀谷最大家族塑影門。他們向來以守衛川蜀為己任,昔年,他們持劍合陣曾擊敗金南群雄的殺手鐧“鬼蜮”,此戰依舊秩序井然配合高明,在數倍於己的金國高手中交錯穿插,虛實並濟,一人多影,人影交疊,玄妙至極。



    “盟主,邊角咱們佔,腹地靠你了。”陳門主一邊領導劍陣一邊指揮門徒,略顯臃腫的身材竟也顯得那般英姿颯爽,她堅毅而執著的眼神似乎在傳遞給陣中央的吟兒一句話:開禧北伐泰和南征,九分天下幾乎都立了功,我侄兒羽豐死得早,但他的塑影劍怎能不留一筆!



    雖然在地宮裡和凌大傑交戰時的腿傷還沒好,但是,被父親指點後大幅提升了穩狠準三大特性的吟兒,哪怕不能那麼靈便地騰挪輾轉,一個人要挑一百個不到的金兵金將也不難——蝦兵蟹將,剛好幫忙來練熟我那個堪稱萬能破陣術的“周易六十四劍”!



    再一次平心靜氣、寂然忘體,以心觀道、以道觀物,以惜音劍為媒介置身於顛倒混亂的五行陰陽之中,她不僅能感覺到自身招式不再受到形體束縛,縱連身邊近百血肉也消散成氣流、向著四面八方有序地升降浮沉……醫道相通,所以可以用“素問三十二劍”彌補父親傳授之不足;萬物都通,所以對付所有的陣法都是一樣思路,認清本源,搶掠陣位,自由侵佔和調度起他們無論單體還是群體的元氣!



    進退攻防,血氣赫然,彼時只要有人有閒暇觀戰都會驚呼,盟主的惜音劍竟有“星列鬥野,勢雄楚越”的壯闊威嚴,就好像把天道放肆地拉開裂縫,再將其中道理一條一條、源源不斷地往她劍中匯入……



    隨著金軍高手的越倒越多,交戰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才可見那女子身若驚鴻、劍似飛鳳,至於氣勢,說來也奇,旁人這般血染雙手都是縱橫修羅場的魔,而她以一敵百過後竟教人心服口服她那清爽無比的劍法是在除魔衛道……



    “殺啊!”七十四勇士到此都只是體力下降卻無一傷亡,見金國勁旅在盟主面前不堪一擊,士氣愈發振作,戰線極速向前推進。衝殺時,吳曦寢室邊上剛巧有人一閃而過,正是在睡夢中被室外鬨鬧驚醒的吳曦,他倉惶而起,儼然審時度勢已久,但是越想見勢逃跑就越是難以見到他想見到的“勢”……恰在此時,見大勢已去慌忙抓住這最後生機、想要借人多眼雜渾水摸魚,只可惜這夜晚再暗、哪雙眼睛都盯緊了他!“逆賊休逃!”吟兒一聲怒吼,躡雲追風最先飛劍而上,一道血光裹挾萬千殺機衝灌過去。



    斜路卻撲上一個身影,不顧一切護在了吳曦身上,只聽得悶哼一聲顯然發自那人口中。



    吟兒一愣,拔出劍來鮮血四濺,吳曦一把抱住懷中人嚎啕大哭:“仕兒!”原來是吳仕替父受死?被惜音劍一劍穿透身體,吳仕顯然是活不了了。



    “父親!快跑……”那少年滿口鮮血,卻執意推吳曦走,吳曦哪裡肯走,只是淚流滿面。



    “遇上我誰跑得了?吳仕,這一劍,便算鄧唐之戰和階州之戰,你欠我抗金聯盟的。”吟兒雖然動容於這父子情深,卻謹記著今晚的首要任務,眼神一厲,再度舉劍,“逆賊,受死吧!”



    “呵呵,逆賊?冠冕堂皇!自從五年前我到興州任命以來,林阡那小人為了監視我的一言一行,往我身邊安插了多少間諜!撬動了我身邊多少親信!?”吳曦不肯放下吳仕,悲從中來,惱羞成怒,索性攤開說心中不忿,反而觸動了吟兒心中在意,吟兒最在意的就是林阡不能被人惡言中傷。



    惜音劍停在半途,忍不住為林阡辯白:“逆賊!厚顏無恥!所謂我們在你身邊安插的,哪個不是為了監督你不讓你走錯路?所謂我們對你撬動的親信,哪個不是給你居了功甚至是頭功!還有五年前你到興州任命,還不是我給你鋪的路,還不是他給你救的命?!結果,你這白眼狼又幹了什麼?是不是每次都居心叵測要給我們後院起火!遠的不說就說去年,你屢屢去短刀谷滋事,每去一次每惹一次慘禍!”



    “我做錯了什麼!!”吳曦哀嚎,抱著閉眼的吳仕痛不欲生,望向吟兒目露兇光,“我剷除金諜、造福於民,怎麼就比那些金諜還可惡?你這悍婦瘋婦,非要打著為我好的旗號,殺死我戰友一個又一個!我、我、我和你拼了!”



    “誰又還我戰友一個又一個!”吟兒剛巧怒不可遏,一劍猛刺朝她撲來的吳曦。然而兩人正要衝撞,驀地側路颶風掀起,硬生生將他們拆開兩邊,泥沙散去,藉著火把,可以清晰看見那是眾人出戰前費盡心機、讓內應們事先移開的孤夫人,哼,可真是好事多磨,她還是來了。



    “蜀王,您防我防得好苦。”孤夫人不曾回看吳曦,甚至語帶苛責,卻是極力護在他的身前,面對吟兒以她為敵。



    “不合作的兩路還不如一路。”吟兒雖然吃驚,卻是輕蔑一笑。



    吳曦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連日來他為了避免孤夫人監視自己,但凡在王宮中活動,都對她和她的手下彎彎繞繞躲躲藏藏,完全不像住到蜀王宮之前那樣讓她對自己寸步不離保護。對於過河拆橋的吳曦來說,行宮的磚瓦就是他對等閒之輩的屏障。至於那些會飛簷走壁的高手?他則以不停地換地方睡來防。誰料,今夜卻變生肘腋、禍起蕭牆!叛人者人必叛之!



    孤夫人不是個糊塗人,早先看不出吳曦對她有所避忌,久而久之哪能沒發現吳曦在防著自己?所以閒暇時也會想盡方法悄然打探蜀王宮地形,免得自己在某些重要時刻因為不熟悉方位而誤事。未雨綢繆,真是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