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755章 蜀中驚變,襄陽死戰(3)宋帝

    心如死灰地去羊馬牆邊巡視,那時,趙淳和最近的一支金軍敢死隊只有這一牆之隔。襄陽的護城河並不算寬,雖然敵軍主力還在幾濠之外推進土山,卻已經有高手作為先鋒渡河並直逼大城牆施壓,他們怕是沒想到會死活都衝不過這最後一道羊馬牆吧。



    可是這短短几日,已不知有多少宋軍喪命於此,牆內牆外儼然都染滿了鮮血。趙淳萬念俱灰,悲痛欲絕,身上的箭傷疼得他只能慢慢地一點點地貼著牆倒下來,倒在這觸目驚心的一片腥紅裡……



    “這是……”滿牆紅色中突兀的一點綠,他奄奄一息躺在牆角,與那絲顏色齊平了很久,原還絕望,忽而一震,難以置信,反覆確認,“草?!”哪能只傻愣愣地看著?該伸手去摳啊就算摳得指縫裡全是血!



    “真的,真的是草……”可知道,這時候發現石縫裡的一根青草,對於放棄等死的襄陽守軍是怎樣的一種激勵!



    “這裡也有。”“這裡也有!”“戰馬可以吃飽了!”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後的幕僚和本就在此地戰鬥的驍將如徐轅、穆子滕、孟宗政等都接連呼喊,不是一根,是一撮,一蓬,一大捧,越來越多,全藏在羊馬牆下面的角落。



    “不是才萌芽的,我竟忘了,春天早就到了,早就暗自茂盛了……”最後的希望,在絕望時井噴般湧現,趙淳顧不上心口劇痛,一邊咳嗽一邊大笑一邊噙淚,我有張巡將軍的經歷,卻會與他不同的結局,“傳令,牧馬於此,攻防兼備。”回頭再看一眼那些反襯綠色的鮮紅:趙淳替活著的襄陽軍民,多謝烈士們的英魂護佑!



    再無缺草之患,戰馬可以吃飽,那就別動搖,別困守,要反擊,要強攻,梗的路沒外援,那就自己通好了,一濠一濠奪回來、一牆一牆打出去!



    不得不說,心境影響著,再好的計謀和戰力都出不來;而一旦尋回鬥志,便能夠支撐全軍發揮正常乃至超常:史上一切的決一死戰,幾回是破釜沉舟的那一方輸?你金兵不過是憋著一股氣,我宋軍可是蓄了滿腔的血!



    當晚,穆子滕孟宗政極速將戰線向外推離兩濠,翌日,徐轅彭義斌再收復三道防線,趙淳下令於臨時邊界的戰濠內再搭浮橋二座,夤夜發三千四百餘人毀壞金軍的攻城土山:“內一千人專用鍬钁,兩千三百弓弩手、叉鐮、刀斧手防護,城上擺列三層弩手——給我打,狠狠打!”給完顏匡看看,什麼才是總攻!



    金軍人多勢眾豈會畏懼,見宋軍才小勝兩場就想破壞土山,笑他們以卵擊石不知天高地厚,立即跨戰馬提刀槍前來衝突,卻忘了“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全都是漢人薪火相傳,所思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襄陽城上群弩齊發,城下鍬鑊併力毀山,脫胎換骨,如火如荼,全然不是一日之前的死沉景象,不知者還以為前兩日的頹喪是假。金軍臨戰從石變卵,驚愕之際不敢怠慢,當即調整自身陣勢,不甘示弱奮勇衝鋒。



    那夜,天色、長江、城關、壕塹,全都如血一般的紅熱,根本就是被兩軍求勝求生之怒火一同燒映出來的。短短几個時辰,宋金進退分合高達百餘次之多,激烈程度可謂撼天動地,各自死傷都是前所未有。難以斷定誰輸誰贏,是因雙方實力皆全無保留、哪個武將都親自上了陣,器甲弓弩木牌均有大量的折損和搶奪,戰畢,卻好像戰線沒怎麼變化——



    不對,怎麼沒有?



    天矇矇亮,就在金軍眾目睽睽之下,最具有標誌性的最高土山轟然坍塌。



    看似堅固堡壘,箇中早已腐朽,頃刻化為灰燼!



    如是,勝負豈是不能斷?



    “再接再厲,繼續摧毀他們的所有土山!”趙淳容光煥發,鼓舞城頭將士的同時,為了相比之下襄陽城的牢不可破感到無比自豪。



    完顏匡毫不氣餒,且挫且戰:“再築土山,規模需倍於先前!先登襄陽者,重賞白身與世襲千戶,官廣威,正六品職事,錢五千貫;第二登城者,白身與世襲謀克,官武節,正七品職事,錢三千貫!”



    既然麾下們爭權奪利,那就利用他們的自負好勝;此外,完顏匡下令燒火數十處,入夜後照亮如白晝,以防止宋軍再次夜襲。



    趙淳不像完顏匡那麼闊氣,除了糧草還能賞部下什麼?就算賞都還得省著……正自憂慮,忽然聽到麾下們的自我鼓勵和相互取暖:“沒說的,活著!”他心一熱:這場守衛戰我若不勝,如何對得起上天賜予我的這些人!



    兩軍硬碰硬,戰局又膠著,趙淳著緊問徐轅:“天驕,和外界的聯絡,可修復了?”整個正月下旬,海上升明月都處於癱瘓狀態,對,是“癱瘓”,而非“蟄伏”。



    戰前,落遠空和驚鯢明知道這是關鍵之戰,驚鯢也說過“一切就緒”,卻也沒想到短短几天竟會開來幾乎整個京湖的金軍,所以他們直到這第一場死戰結束才找到機會與徐轅取得聯絡。



    徐轅心有靈犀,戰鬥結束後一宿沒睡,在滿目瘡痍裡尋了幾個時辰的線索,不負所望:“趙公,放心。”



    驚鯢因是控弦莊的雙重細作,昨晚正好受朱雀之命執行偵查任務,所以能名正言順地深入宋軍留下記號。



    而落遠空?當金軍數量依舊還是多得人浮於事,激戰過程中也難以找到空白地帶留下記號;落遠空作為等閒兵士,更加沒辦法和徐轅當面交手……好在,戰後還是有不少金軍的人和物都落到了宋軍手上,最後,徐轅在一座廢棄的炮座邊尋到了他的標記。



    危急存亡之秋,海上升明月曾有幾個第三級想冒險作動,卻不幸被朱雀擒獲、選擇了當場自盡。朱雀沒有讓他們白死,截取了他們的部分信號,徵求完顏匡的同意後在戰場上留下了好幾條假情報,意圖干擾視線和欺騙宋軍——金軍知道趙淳和徐轅的迫切需求,當然千方百計地阻礙著襄陽和外界的情報修復。



    太多幹擾項存在的情況下,好在落遠空和驚鯢能相互佐證和補充,他倆及時傳遞給襄陽城內兩點關鍵信息:金軍的增援總計多少,精銳分佈怎樣,所築土山最關鍵在何處;城西水路,金軍設立的鹿角具體在哪裡,以及周邊金兵的埋伏情況。



    “接下來我軍方略不變,仍是對土山施行連環摧毀。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與海上升明月取得‘穩定’聯繫。”徐轅說。



    趙淳集思廣益後,派水手暗自潛游到城西水路的淺灘,奪除完顏匡和朱雀在彼處佈置的小鹿角,並在金軍發現和伏擊之前,由精通水性的敢死隊繞到他們身後先行反伏擊,殺其先鋒一人,奪馬二匹,又得軍器不少。



    “果然,宋軍還是想保證這條水路暢通!”朱雀明白得很,如今戰線時進時退,城西水路是唯一“穩定”通訊的方法。如果說海上升明月和城內建立聯繫終究是無法避免的,那麼控弦莊最該做的就是讓他們的聯繫永遠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