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746章 臥龍躍馬,終歸黃土(1)郢王

    何時開始,林阡竟調動起曹王的一舉一動,而不再是曹王牽著林阡的鼻子走?哪怕曹王主力明明已經開入興州,注意力還是不可避免要被林阡分到靜寧。



    不同於凌大傑有時會抱怨臘月中旬大散關之戰的那支流矢、認為從它開始逆轉了完顏永璉對林阡的常勝不敗,卿旭瑭自這場正月中旬大散關之戰後,滿心滿腦都是林阡的飲恨刀,回味當時世人都以為無解的“大千世界盡在微塵”和瞬間就被林阡自己推翻的“雲去月現塵拂鏡明”——



    “他的刀,我破不了,只有他自己能收。”那樣一個豪情萬丈的男人,憑何就不能與曹王一決高下?就像當初在西陵峽他為棋逢對手而欣喜若狂一樣,林阡的迎頭趕上,令卿旭瑭為素來百戰不殆的曹王感到快意。



    此番卿旭瑭與戰狼、高風雷等人奉曹王之命分批北上秦州,正是為了應對即將由林阡發起的第四場靜寧會戰。路線當然不可能隨意,一則卷甲倍道、兵貴神速,二則,卿旭瑭要故意避開一個他不想見到的故人。



    心事重重,剛從對林阡的在意裡回神,瞬間就沉浸到對另一個人的介懷中去:卿旭瑭,你這過去的郢王府第一,竟不敢見過去的郢王府第二。



    這個令人難忘的開禧三年初,曹王遭遇了他人生中難得的嚴峻挑戰。眾多宵小對曹王的合力詆譭,其實都是醞釀隱忍多年不敢發,近來大半因為林阡而壯膽,卻比林阡的正面打壓傷害更甚……卿旭瑭一介武夫,快意久了終於意識到,暗箭環伺,十面埋伏,他更該為曹王憂慮。



    借林阡東風對曹王落井下石的又豈止覬覦皇位的王爺、各懷鬼胎的權臣、老眼昏花的所謂忠賢?還有一支卿旭瑭關心過卻漸漸遺忘的復仇大軍,正是在鄧唐三王內鬥中敗北後來被冠上“謀逆”罪名的郢王府餘黨。他們以郢王府第二的常牽念為首,接連聚集在了雨祈公主和明哲駙馬的身邊,西線、中線、東線滿天下地流竄,竟然始終沒有放棄過為郢王平反……



    據戰狼在常牽念身邊的線人描述,他們是通過賈氏這一渠道接近了聖上,趁著環慶失陷、政敵彈劾的最佳時機說服聖上為郢王翻案。在那之前,陰謀敗露後就束手就擒的郢王,一直都被曹王關押在秦州獄中。聖上不見,是懶得見,是表示他信任曹王。日前,聖上忽然宣佈提審郢王、還派常牽念和黃明哲親自前來秦州護送郢王去京兆府,可想而知,聖上此舉對曹王是怎樣的旁敲側擊。



    “哼,這是要卸磨殺驢嗎。”卿旭瑭再怎麼不懂政治鬥爭,也看得出聖上不敢明著動曹王而只能這樣暗暗地損他傷他,聖上的意思是提醒曹王等著“總有一天朕會逮著機會治你”。眼看郢王一定會反咬曹王,曹王卻必須保證郢王沿途不能出半點事,因為一出事就給了聖上“機會”,哪怕是秋後算賬的機會……



    唉,曹王和林阡委實一模一樣,內憂外患、腹背受敵,他們彼此都迫切需要徹底打敗對方、突破眼前困局……可嘆,在與林阡緊鑼密鼓的備戰之外,曹王仍然要安排一部分兵力暗中保護郢王東去,另一方面,曹王卻明白卿旭瑭被指“背叛舊主”的苦衷,因而為他安排了一條與郢王幾乎沒有交集的北上之路。卿旭瑭對此感激不盡,卻沒料到,正當他內心百轉千回之時,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激烈的兵戈聲。



    就是這麼巧?在相距最近的這一點,刻意躲開的人終於還是遇上?命途就是這樣的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其中的機緣巧合和猝不及防往往教人不可思議。



    “怎麼……”油然而生不祥預感,卿旭瑭提刀防禦的同時,正待下令麾下兵馬嚴防宋匪偷襲,卻感覺得到那熟悉得令他抗拒的武器和步伐越臨越近——常牽念,是你?我不去惹你,你卻來堵我?!



    刷一聲響,那把名叫“九萬里”的戰鉤居高臨下直向卿旭瑭刺來,高的不是地形,而是其鉤中“危乎高哉”的太行觀感,最先以“火龍明鳥道”縱橫跌宕,繼而以“鐵騎繞羊腸”迂迴如浪,招式激猛,內力深厚,竟十回合內就對卿旭瑭敵意白熱。



    “常牽念,你不保護郢王,來打我做什麼!?”卿旭瑭氣不打一處來,被迫揮斥出被林阡精煉過的朔風刀法。



    “卿旭瑭,我只追出百步,果然啊,如我所料是你們乾的!!”常牽念滿臉憎惡不像有假,一遇卿旭瑭便分外眼紅。他的鉤同樣也是在河東和淮南對林阡遇強則強,早已不是當年在郢王府裡看家護院的水平。



    “什麼……”卿旭瑭一愣,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你們,遇到埋伏了?”



    “早料到有人要殺人滅口,沒想到會這般迫不及待,更想不到,某人吃裡扒外到這程度!”常牽念冷笑一聲,狠辣鉤法始終不曾停斷,話音剛落一鉤“登臨萬象懸”徑直將卿旭瑭衣袖刺開一道。



    “常牽念你好好說話!”卿旭瑭來不及自辯,回斬一刀“朔風捲酒旗”趕緊關切詢問,“郢王他……沒事吧?”



    “你當然是希望王爺出事!不過可惜,讓你失望了,小豫王及其護衛剛巧來得及時,你這兇手,隨我伏法!”常牽念二話不說要以“浮雲卷暮秋”將他擒拿。



    “常牽念,這算公報私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這節骨眼上,最不願意郢王出事的就是曹王!”卿旭瑭聰明瞭一回,一招“水寒風似刀”格擋,自然不可能甘心蒙上這不白之冤,“而我卿旭瑭行端坐直,雖然與郢王分道揚鑣,亦不可能喪心病狂殺舊主!”



    “跟了曹王一段時日,你倒是奸猾了許多。”常牽念總算不在氣頭,敵意卻只是減了分毫,鉤法環環相扣,與他不可開交,“就怕你們擎著諸如此類的擋箭牌,還是要頂風作案對我們王爺不利。畢竟,曹王麾下,太多宵小了。”



    “混賬!什麼宵小!你豈能這樣說曹王!常牽念,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卿旭瑭怒火被點燃,以“人心之險甚山川”憤然與之相對,“若不是曹王拼力救你,九月的河東之戰你早死了。常牽念,世人都說你是郢王府的謀主,可你呢,‘有謀而無識’!”



    “比得上某人‘有識卻無節’?曹王將我從棺材裡抱出去,只不過是收買人心為鄧唐內鬥鋪路,我常牽念再如何不才,也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你卿旭瑭?曹王還沒怎麼樣,自己上門當叛徒!”常牽念戰意再度熾熱,打出的一招剛好是“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



    “六月河東之戰,郢王派我去曹王身邊當眼線……那時我才知道,國難當頭,郢王還只計較個人得失,唯有曹王,無私為國為民……”卿旭瑭在郢王府孤懸四十多年,最終還是去了同道中人曹王的身邊。



    “無私?笑話,你要不要去鄧唐問問,曹王他藉著河東之戰、鄧唐內鬥,收了我黑虎軍多少人去!?”常牽念當即打斷,卿旭瑭你以為的棄暗投明,不過是你以為而已!



    “收編黑虎軍,亦是為了大義!”卿旭瑭義正言辭。“小義不成,何談大義!”常牽念不以為然。



    “卿旭瑭從不覺得曹王和自己違背了小義,郢王雖是被推動和陷害,但確實他發動了謀逆沒錯!”卿旭瑭苦於有傷在身,一時無法將常牽念制伏。其實鄧唐內鬥的那些日子,他一直關注急遞鋪的信件,心裡還是有對郢王的擔憂。



    “胡說八道,郢王根本沒謀逆,他不是被推動陷害,而是被栽贓嫁禍,曹王早就知道,曹王是始作俑者!”常牽念仍然堅持,與卿旭瑭針鋒相對,郢王是個怎樣的人,他作為知己比誰都清楚!



    “常牽念,你為何冥頑不靈,從前你和我說過,你很崇拜曹王……”“你也知那是從前……你可知,曹王的人在鄧唐,對郢王妃、對雨祈公主、對我……都做過些什麼!”常牽念不敢再回憶那個蒙冤的夜晚,四面八方火光沖天呼天搶地,所有的自己人都在誣衊他“和曹王府的黃鶴去談笑風生”“他二人還有交換信件的舉動……”黃鶴去,不就是那樣一個將他逼上絕路的宵小?!



    “常大人,您少跟他廢話!伏兵應該與他無關,兇手現在又折返了,比適才強得多……”小豫王率眾從另一個方向急急奔過來。



    “小王爺……”常牽念看小豫王奔到身邊,不由得大驚失色,“您不在原地護著郢王……”他是將郢王交託給小豫王才來追兇手以攻代守的……



    “曹王的人,段大人、黃大人他們,都已經到場、正在和兇手打……相信很快便有結果。”那麼多高手捉對廝殺,小豫王儼然是沒地方站,才灰溜溜地跑來喚常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