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734章 右衽衣裳,俊傲回眸

    “今次,必能抓住‘滅魂’。”西線金軍已然發現,近來宋軍情報網是滅魂和掩日兩大分支一起運作。由於滅魂屬於橫空出世並且和掩日無縫對接,在不確定先前的黃明哲是否掩日的情況下,唯能將現存的滅魂視作“一人總領兩脈”——



    既是滅魂也是掩日,能力超群,不得不抓。



    而就是滅魂在心腹逍遙活躍的這大半年,金軍在西線接連被宋剔出兩個間諜王牌:鵷雛、鸑鷟。好在他倆雖然出師未捷身先死,到底還是留下了不少追查滅魂的線索。青鸞甫一回到隴蜀,便凝合起他倆的所有舊部,並在他倆未完之事的基礎上、結合自己連日來調查出的可疑跡象、神速鎖定了滅魂身份的大致範圍。



    “青鸞,可以肅清了。”待到戰狼一聲令下、盯梢的人一安排好,有關“戰狼要打大散關”“戰狼要打七方關”的情報便刻意洩露進了那範圍內。他青鸞倒要看看,當渲染為“大金第一高手”的戰狼從天而降,誰會在那個時間點沉不住氣、倉促作動。



    當初在東線,青鸞正是和那位戰狼合作,幫僕散揆挖出了宋諜“轉魄”、助金軍成功從八疊灘渡淮。合作無間,相見恨晚,相信今次亦會無懈可擊,教“滅魂”也無所遁形。不過,青鸞本能觸碰到殘疾的腿——拜李君前所賜,上次自己還在宋軍裡窺探情報,如今到底也失去了一項最直接報效國家的能力。



    素來行事謹慎、不喜拋頭露面的青鸞,便連前上級僕散安德也不知道他真實長相。現今不幸瘸腿,特徵太過明顯,無論安全起見還是性格使然,青鸞都更加深居簡出。雖然需坐輪椅痛苦不堪,他倒也不恨李君前,畢竟前些日子喬裝潛伏在小秦淮裡他沒少壞事,李幫主打傷他很正常,生逢亂世、各為其主而已。



    託戰狼大人的福,今次肅清果然一擊即中。當林阡還沉浸在保住隴南的喜悅中,青鸞便已趁其不備為曹王在虛空戰場扳平了一場——海上升明月的滅魂一脈從下到上都斷送在大散關,掩日一脈雖有殘留卻很可能群龍無首。“縱然如此,沒把兩脈全消,還是未能斬草除根。”



    很明顯滅魂和掩日採取的是一脈活動另一脈蟄伏,這種交替進行的做法可以使宋軍情報線在緊急關頭保留其一。衝這一點,青鸞覺得“滅魂”本人並沒有死,現在還以“掩日”的身份躲在另一脈避風頭。所以此番肅清存在遺憾,可以說有心栽花花不開。



    但令他覺得無心插柳柳成蔭是,原本只是派人在西和試探性監視的黃鶴去,居然在那個時間段也有過擅離職守的舉動!?



    “難道說,掩日和滅魂本來就是兩個人?滅魂已經死了,他黃鶴去是掩日?有這個可能嗎?!”難道說我已經大獲全勝?青鸞不禁心中一喜。



    然而,青鸞安插在七方關宋營的下線們只能探出柏輕舟身體不適,卻無法獲悉有無信鴿、來源何處、記號如何。所以不同於滅魂下線的人贓並獲,黃鶴去只不過是擅離職守而已……



    “仔仔細細搜!”還能怎樣?寧枉勿縱!既已有了苗頭,青鸞絕不放過,當即動身前往西和,不顧那時正倉惶北撤的完顏綱和術虎高琪,命人全面搜查黃鶴去的居處和這幾天到過的地方——搜不到黃鶴去那就搜他親信之人,但凡搜到一隻信鴿,青鸞都足以將他提審!



    “不能搜啊!曹王親自下令,切忌過問出身!”黃鶴去身邊擁躉出乎意料地多,強調這麼做不僅傷害黃大人尊嚴而且違抗曹王軍令,甚而至於是對已故的楚風流的不敬。提及王妃,羅洌部將便也出頭。青鸞遭遇阻力,隔空對羅洌說:“這便是羅將軍想為王妃抓滅魂卻抓不到的根由。”力排眾議:“儘管搜查,我來擔責。”



    “也是個狠角色。”軒轅九燁聞言微微一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青鸞,行事作風會教他莫名想起細作時期的林阡。



    “如果黃鶴去真是宋軍細作、擁躉又這般多,那六月的靜寧會戰,他是否真有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掉包莫非?”羅洌心裡本來就有有關莫非的結,再加上自己對王妃生前的承諾,便把心一橫、教部將們不再阻止青鸞。



    “黃鶴去?會嗎……”軒轅九燁一愣。金南前十隻剩這棵獨苗,居然還是林阡的人?可是,不應該啊,黃鶴去曾經瘋狂執迷於剿殺林阡……然而,林阡好幾個麾下確實是黃鶴去的親生兒子沒錯,人,一旦上了年紀就難免容易念舊。



    與黃鶴去交往這將近十年,堪稱閱人無數的軒轅九燁,竟然難說自己真的就瞭解他:“那是個很少見的……性情極端複雜之人。”那個人,昔年從南宋義軍叛離、毅然決然地投奔大金,如今,會因為洪瀚抒、莫非、吳越石磊的死而落葉歸根?



    “還是希望他不會。”軒轅九燁搖了搖頭,他不想看到第二個陳鑄,更不希望會出現這種背叛……



    可是,希望歸希望。如果黃鶴去真的會立場反覆,如果黃鶴去放棄了對林阡的剿殺改為效忠,如果黃鶴去從金國戰將變作南宋間諜,那麼王爺和林阡又將此消彼長……如果真的已經發生,那當然要除之而後快!



    黃鶴去,那是個天生的戰將,武功過人,深謀遠慮,林阡的戰史上慘輸給的對象之一,不止一次。



    近年來卻狀態下滑、鮮有勝績,或許歸因於年老體衰,或許就真的是對他自己的選擇產生猶疑……難道他就像戰狼對王爺比喻的跋涉泥濘者,快走完時居然不敵艱難而產生了折返回去的心理?已故的小王爺昔年還總說,“黃鶴去生有反骨。”彷彿那是個天生的叛將,到哪裡都不安穩。



    那,還是個天生的間諜——



    



    心思縝密、深藏不露、做什麼事都妥帖、到任何位置都勝任的黃鶴去,早年由於吃了南宋江湖太多虧,自打投降到金朝的第一刻起,每逢官職升遷、結識身邊新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必是對這些人進行觀察、甄別,暗暗分辨這些人公義與私情之輕重。重公而輕私者,與他不同,敬而遠之;重私而輕公者,誘之以利益、感情,潛移默化地培植成他的死忠,輕者跑腿,重者賣命。



    所以六月靜寧會戰,他輕易就能調動親信在羅洌眼皮底下把莫非偷換,並交代眾人收買環慶當地群眾說那個名叫黃明哲的黑皮膚少年自幼生長彼處,以備不時之需。至今都沒親信出賣他也不可能出賣,畢竟他與這些麾下推心置腹,所作所為也不算叛國,只是救兒子的命而已。



    十月鄧唐之戰,漢江邊混亂的南宋難民裡,他悄然救下莫如、柳聞因,也是一樣靠他們。暢通無阻,毫不留痕。



    而這一戰,他當然沒能料到戰狼和青鸞聯手的閃電打擊。在發完飛鴿傳書後、得知羅洌把林阡困在絕境而戰狼根本還沒到場的時候方才意識到中計,他深知難以洗清自己冒險擅離職守的嫌疑……雖然意外,卻不動聲色,立刻在心裡計算將來,這幾日早已有了對肅清的心理準備——明知青鸞要來,黃鶴去豈會坐以待斃?



    得知危機迫在眉睫之時,代他訓養信鴿的副將曾慌忙詢問,大人,索性我這就回去銷燬信鴿?他搖頭,天羅地網裡幹這事,愚蠢之舉。對那焦急的副將說,我可以脫罪,不過得借樣東西。



    戰狼青鸞這回是出其不意先發制人不假,可是有幾步棋他倆下得絕對沒有他黃鶴去早,比如說,幽凌山莊他救了一船人,這幫人還都不是他的麾下,而是先前大王爺派去監視他的“敵人”,其中不乏官職較高者,他們的證詞比自己的親信更可靠。從東線到西線的這一路,他和他們日夜相處,自然知道哪些人既有說話權又服服帖帖有求必應,因此在青鸞調查之前,他就找到了“和黃大人有過命交情”的有名無實之人,給他擔保說“一場誤會,不是擅離職守,那晚黃大人是來找我飲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