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727章 一人萬人,孰輕孰重

    “你……怎能瞞我!”若只是事關容貌,林阡還可以力勸西海龍接受她什麼年紀就保持什麼模樣,但事關她性命,豈容大義去綁架?



    “或許未必發生?我可以為你冒次險。”西海龍先躍上火麒麟,衝著他回眸一笑,前幾日還是年輕少女的嫵媚,現在舉手投足成熟婦人的妖冶。



    等了許久林阡也沒上馬,她一怔,發現他始終愣在原地失神,猜出他是不想連累她:“我是真心的,跟抗金無關,白臉夫君,你是我最疼愛的男寵……”



    “閉嘴!”林阡忍不住大罵一句,可是倏然又滿心慚愧,“對不起,龍前輩,我實在不該!現在既知道了,就絕不會再用您的戰馬!”



    “哎,用啊!我很想與你同騎……”西海龍連聲喚,哪拉得回他。



    雖然目標是要救隴南千萬無辜,可是他憑什麼拿另一個無辜的性命交換!別說她跟他林阡沒關係,就算有,他也不可能犧牲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一人和千萬人,究竟孰輕孰重?二十五年前,同樣在隴南,父親就面臨過一樣的兩難。



    他選擇和他父親一樣,提刀跨上自己的戰馬,儘可能地去兩者兼得——雖然快出發了才知道火麒麟不能用他也心急如焚,但他還是拼盡全力要求自己趕緊冷靜下來:林阡,你相信宋恆,相信聽絃,相信聞因和莫如,他們全在階州守著,手裡還有個叫吳仕的人質,盟軍完全不怕吳曦亂來……雖然金軍可能有封寒、孤夫人、薛煥、軒轅九燁、解濤增補,但宋軍只要熬到大散關的捷報傳過去、撐到他林阡到場了救局,就一定能渡過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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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大散關之戰期間,京兆府一位姓張的金朝官員前往吳曦大營接洽投降事宜。



    張大人請吳曦交出宋廷的任命狀,以作為信物回報金廷,吳曦毫不遲疑地答應了,並親口承諾階成和鳳四州的獻出。



    “且先從階州開始。”張大人帶來完顏綱的密令。



    “需要我怎麼幫忙?”吳曦恭敬問。



    “大散關你雖撤去守軍,我軍卻遭遇正面阻滯,如此看來,階州要另闢蹊徑。”張大人對吳曦所講,乃是術虎高琪提出的策略,“你的階州守軍可否回頭,趁義軍不備,混入城中裡應外合,再與我軍南北夾攻?”



    “自然可以。”吳曦面色陰冷,“犬子就在階州城中,前日,地魔已經為我潛入尋救。”就算沒有封寒打基礎,他吳曦手下包括階州守軍在內的兵馬,要想混入本土還不容易?



    “切不可掉以輕心,小看了林匪防禦。”張大人提醒。



    吳曦收起輕敵:“張大人說的是。”



    臨走前,張大人又說起軒轅九燁擬定的攻心方略:“混入城中之後,立刻散播言論:匪首林阡走火入魔殺害病婦,所謂義軍絕非正義之師。”



    楚風流是金軍四路西軍的總指揮、林阡殺她這件事本身沒任何錯,錯在楚風流當時病重而林阡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不遺餘力劈得她幾乎粉身碎骨。軒轅九燁散播此謠言的意圖僅僅是對林阡本人攻心,事先他就對薛煥說,“林阡畢竟有情,良心不會過得去。”



    但吳曦聽罷卻笑逐顏開,悟出了對他有利的方面:“張大人,妙計啊。消息閉塞者,誰知道病婦是哪個,以訛傳訛,林阡又豈會人心所向?再加上林阡這些年來確實殺戮無數……用不著多久,與我們裡應外合的就不僅是潛入階州的自己人,更還有城內聽信此言的民眾……”



    “蜀王。”張大人略帶深意地回看吳曦一眼,“日後治理川蜀,也可將這妙計延續。”提醒吳曦,階州是這樣誆,整個川蜀都可這樣騙。



    “日後,若想民心所向,全部栽贓林阡……”吳曦醍醐灌頂,自覺心花怒放,“好仕兒,這幾日,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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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仕可不止委屈幾日了。



    本身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一旦遇到了心儀的姑娘,就腦熱地她去西線就跟去西線、她去中線就跟去中線、她失蹤了就一邊尋她一邊等她,好不容易等她終於重現在襄陽,他不顧危險衝出人群一把抱住她,一腔熱情激烈得近乎滿溢,未想,卻得到伊人的怒目而視和拔劍相向!其後被五花大綁著押回西線,這才知道原來父親和義軍早就對立……



    那時他還不知道他只是一顆棋子而已,一顆提供吳晛和金軍暗通款曲之沃土的棋子,一顆情之所至誣陷情敵卻害得義軍情報網崩潰的棋子。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自顧自地迷失在最愛女子憤怒、憎恨、厭惡的雙眼裡。他的欣喜、愛戀、激動一掃而空,一瞬就跌進驚疑、恐懼、陰寒的谷底,那種感覺就跟整個世界都背叛了他無異。受驚之後,他害了十幾天的相思病。是的,大部分相思病都不是思念的時候得,而恰恰是思念很久終於重逢卻發現還不如不重逢才得!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他病得快死了,哭著喊莫女俠,我想你,我是真的愛你,太愛你了才會去誣陷你的丈夫,我錯了求你原諒我放過我吧。



    肝腸寸斷,撕心裂肺,聽得柳聞因險些動了惻隱,來的路上噙淚好幾次:“他病成這樣,要不要鬆綁?”



    莫如卻因為想到莫非,想到自己,想到莫忘,一家三口都因他永遠生離……因小見大,漢江的顛沛流離,兩淮的生死無常,隴蜀的波雲詭譎,有多少和他的父親吳曦沒關係?心一硬,不原諒:“治病和綁縛不衝突。”



    吳仕病才好一點,就被她們強行押到了隴南收監,接管他的辜聽絃更加冷漠,從來都對他愛搭不理。



    “我,我想見……宋堡主……可以嗎……”身陷囹圄,痛苦不堪,吳仕泣不成聲。



    雖然辜聽絃見到吳仕這副樣子也會想起從前的自己,但嫉惡如仇的他絕不可能有半點猶疑或心軟:“你最該見的,不是你父親嗎?”辜聽絃瞭解林阡的想法,之所以把吳仕關到階州來,是因為料到此地很可能是曹王和吳曦共謀的重點,林阡不在隴南的這段時間,這人質或許能對吳曦攻心,逼吳曦解離與曹王的同盟,退兵不費一兵一卒。



    “我要見宋堡主!我快死了!難受得緊!”吳仕掩腹,滿地打滾。



    “你父親若不停止賣國,吳仕你休想重見天日!”可憐之處必有可恨之處,辜聽絃不再聽不再看,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宋堡主?他再如何與你有私交,還不是因你們失了寒將軍?!”



    這幾日辜聽絃沒少在周邊佈防,盡力提防著可疑人物潛入城中、救走這個對隴南軍民都至關重要的吳仕:“尤其吳曦的麾下,他們太容易混進來了,宋堡主,務必加強戒備。”



    “是。”宋恆的聲音明明就在獄外響起,可吳仕卻偏偏見不到這個和官軍向來親密的、一直不被林阡喜歡和重用的男人。即使見到了又如何,也救不了他吳仕!因為宋恆該死的居然是辜聽絃的副將!



    “我,我該怎麼辦啊……”萬念俱灰,吳仕恨不得一死了之。



    可實在不甘心啊,很想問個究竟!我吳仕到底做錯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怎麼又到了獄卒來送飯的時候?吳仕飽得一點都吃不下。



    “不吃!拿走……”吳仕咆哮,有意無意地一瞥,差點沒被嚇掉魂,“啊!!”



    “亂嚷嚷什麼!”“找死嗎!”聞聲聚來一大幫精明強悍的獄卒,提刀攜槍,恐嚇的也有,真打過他的也有,“不吃還有別人吃!帶走!”



    “不,我吃,我吃……”吳仕胡亂抹乾了眼淚,等他們走了,偷偷再朝那幾名送飯獄卒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