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722章 天地合重圍,百戰碎鐵衣

    後來的事他林陌哪還記得?隻眼睜睜望著故土在他手裡碎裂,散落,滿船都是,風一吹就飄蕩開,漫天遍野。



    連這幾抔土,他都帶不走!



    故鄉的人,也全在恨他!



    上次他自北而南榮歸,適逢飲恨刀易主,他無奈望著屬於“林阡”的鱗片從自己身上混著血片片脫落,



    今次由南向北逃離,其實就是把“林阡”換成“宋人”,又演了一次,他們,連宋人都不會再給他做。



    一忍再忍,卻又如何?徒被誤解,被排擠,被傷害!



    望著身邊唯一還陪伴的崇力屍體,他難得殘留的那一絲眷戀都沒有了,徹底地死了這顆曾經熾熱的心,



    對於一個浮沉飄搖者而言,理想、家國,是什麼?空想、空談罷了!



    心體亦空,萬緣俱寂,



    無立足境,是方乾淨!



    某些人明明什麼都有,還要硬逼著他自己把雜念排空,把擁有拋卻,把慾望驅逐,



    哪裡像我,是真的什麼都沒有!



    貪嗔痴沒有,恨也沒有,愛也沒有,從前也沒有,以後也沒有。



    



    這世間的太多事情都是這樣,不是不想解釋,而是,以當時的身份、地位、處境,解釋了也沒人聽,越解釋反而越錯。



    一直到數日後他才緩過來,卻像脫胎換骨一般,在擦拭射月弓的時候異常平靜。



    “這射月弓,不在掀天匿地宋陣的六十四人裡,而是為了防止變故發生而存在的應急之物。”他記得夢境裡有過這樣的啟示,前兩次對陣並沒有發生變故,所以射月弓從不曾參戰,落了一層又一層灰。



    “為防止變故發生而存在,可是宿主自己卻是個變數。”他想起惡有惡報的東方文修,不由得苦嘆了一聲,回過頭來,遠遠望著江北新修的兩個墳冢,嘴角露出一縷祭奠意義的微笑,“思遠,崇力,我也這般,從宋的第一陣眼變成了金的。你們說,這際遇多離奇?”



    東方文修才剛在真州暴斃,射月弓和賀思遠的骨灰就神不知鬼不覺到了他林陌的手上,對於一個原本在六合賦閒的人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一早就在策劃東方文修的死……沒錯,早在聞聽賀思遠噩耗的第一刻起他就已下定決心:手刃的事歸三弟,善後的事有我。



    所以,差人將賀思遠之死迅速告知那幫原本還渾渾噩噩的混球們的,正是他林陌。



    “是早料到我會去接應嗎!”是,他林陌早知道鳳簫吟會接應,抗金聯盟一向以民眾為先。



    “只怕也是有人暗中保駕護航……”對,有人。穿針引線、暗中保護的也是他林陌。



    “為何侍衛們一個都沒進來”,是崇力受了他的命令引開了東方文修那些侍衛的注意。



    崇力之所以渡江前來,一則在金軍中洗脫嫌疑,二則與他會合、稟報,三則約好一同舊地重遊。結果,怎料想……



    竟把崇力的命也搭上!



    而他,也再不是什麼幕後黑手。自己安排的計謀意外迴旋著打中了自己,恰如箭矢正中靶心、激起的木屑卻狠扎進自己胸口。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初聽賀思遠死訊時的那一個。



    天地如網,我似鳥雀,一張一羅,何處超脫?



    那時候,曼陀羅滿意地在他身旁掂量著那塊早已不再重要的玉玦:“真的給我了?”



    “給你了。雖然沒能殺得死,卻也命中了一箭。我很滿意,再接再厲。”林陌冷厲開口,幫崇力完成沒完成的心願,等著看那個該死的女人怎麼死。遙看那玉玦邊緣泛紅,他微微一怔,那晚太過倉促,似乎奪錯了玉玦,這一隻,應是另一個,本來屬於林阡的。



    “林陌!你這樣可不行啊!殺不死還給錢,你就會慣著殺手,一直養活那棵搖錢樹!”曼陀羅杏目圓睜,出奇地天真爛漫。



    他一愣,沒想到在這般單影孤人時候,還有一個無邪之人在身側,雖然他們之間除了談錢沒有任何關係。



    這個劍術精湛、內力深厚的野蠻女子,出道之初就入了不少金軍高手的眼,名捕門想招納她,軒轅九燁欲收為己用,僕散揆也倚若長城,但很奇怪的是,她眼裡只有錢,誰出價高就跟誰跑,黃金萬兩便是信仰,理想、家國?那是什麼?可以當飯吃?



    “為何甘心給僕散揆賣命了?”林陌難免要問她何時信仰這麼堅定了,“我看你似乎一腔熱血伐宋,僕散揆並沒有再給你任何財物……”



    “那個林阡毀我珍寶,多年心血毀於一旦。”曼陀羅一本正經回答,果然還是三句不離錢。



    “錢財……竟那般要緊?”林陌聽到林阡二字,心裡竟一絲關乎情愛或志向的觸動都無,他就像個沒事人一樣,事不關己地好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