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708章 此盟你續,彼盟我守

    昔年,雲煙把林阡交託給吟兒,叮囑再三,萬語千言:“要給他幸福,要給他心安。”



    今夜,不是交託,無需贅言,一個眼神就能體會:任何時候,他都是第一位,其次才是你我。



    所以吟兒只能留下照顧林阡,無法……也不必陪雲煙一起去戰鬥。



    畢竟,這是她談靖郡主的地盤。



    適才京口五疊和江中子等人,連“一時悲慟、不慎失禮、擅闖寢殿”都做不到,現在有人主持大局安撫他們的悲慟情緒了、並且明令禁止任何人隨意進入此間,他們還能有什麼藉口進得去?況且,他們並不知道林阡發燒昏迷不能動,必然以為他們錯失良機、阡吟已經離開,所以即使雲煙不在他們也不會再入。懷雲苑,最危險的地方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你倆,歇一歇也好。”雲煙暗忖,阡吟只要躲在園子裡不出來就不會有事,那地方既是她的居所,便是他倆可以停靠的岸。



    無暇多想,一路往假山那邊去,她對江中子等人邊行邊問:“可有人目擊?另一死者來歷?有無可能誤殺?”



    “並無人目擊;另一死者是丘大人的幕僚王大人……至於誤殺?不是沒可能。然而下官還是覺得蹊蹺,兇徒為何對兩個不算武者的人動刀?只能說明他是個瘋魔……”江中子一直記得林楚江走火入魔的樣子,估摸著八年過去林阡也快了。還沒說完,就被雲煙狠狠瞪了一眼:“無憑無據,休得亂語。”



    “是。”江中子慚愧點頭。



    “事發到現在,過去了多久?”雲煙又問,冷若冰霜。



    “約莫半個時辰……”江中子三緘其口,淼老抹淚代答。



    “這麼久。”雲煙臉色微變。



    “郡主。”“夫人啊!”“您可算來了!”“大少爺太慘了,兇徒實在太殘忍……”呼天搶地一大群忠僕,以殷亂飛最為典型,他正是垚老和江中子追上去之前把葉文暻屍體移交的對象,是以剛剛見過葉文暻的慘狀。



    “帶我去見他……”雲煙見到殷亂飛痛哭流涕的樣子,心又豈是鐵石做的,步子一踉蹌,正待前去送丈夫最後一程,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沒做,厲聲開口,不容置喙:“暫且封鎖,秘不發喪。”她知道這對阡吟最為重要。



    “郡主?!”一干人等,以為自己聽錯。



    “王大人若有親信來問,便說他與葉大人一起失蹤。”雲煙嘆了一聲,文暻,只能先委屈你,給我時間,必會找到兇手、祭你在天之靈。



    殷亂飛上前似乎還想再分辯,雲煙大怒拂袖劃清界限:“金使宋盟皆在不遠,兩淮烽煙百里之外,若是誰想後院起火,儘管將這消息走漏。本郡主自會稟明聖上,治他個金國細作擾亂國邦之罪,輕則斬首抄家,重則株連九族,莫怪未說在前面。”



    短短几句,震懾得在場所有僕人表情都僵在臉上。



    儘管郡主府秘不發喪,該散的謠言還是會散,然而沒有官方認證,可信度便小得多。



    僕散揆留在郡主府的眼線自然想不到,林阡吟兒成功殺死了葉文暻,卻居然沒有引起大範圍的恐慌、排斥、迷惘、混亂,那個看似魚餌的談靖郡主,意料之外竟幫他倆穩住了大局。



    “顧此失彼了麼。”僕散揆聞訊後笑嘆,回想起嶽離告訴他的一個戰鬥經驗,林阡的女人,一個比一個能說會辯。



    



    不過,畢竟失蹤了人,該知情的還是要知情。第二日,王大人的直系上司丘崈下了早朝只耽誤了片刻就趕過來,韓侂冑因為關注丘崈的摺子,自然沒缺席早朝所以很快尾隨而至。另一廂,發現阡吟不見了的南宋盟軍,當然也派代表前來要人。



    一時間各路神仙匯聚一堂,就算僅僅從安全角度出發,葉文昭也不得不代為下令、以昨晚談判的規格關門戒嚴。看李君前和完顏瀟湘經過府外毫不知情的樣子,倉促間葉文昭將他倆一起拉進了郡主府,帶過去的路上邊走邊對他二人長話短說。



    君前瀟湘都不得不嘆臨安人的富庶,昨晚談判的地方原只不過是郡主府內一隅而已。在這豪墅裡百轉千回,真正是婆娑有堂信步有亭,花竹水石美不勝收,路盡園現豁然開朗。



    隔得老遠就看到偌大園子裡有山有水還有一大片人,丘崈及其親信顯然是第一批到場的,所以與郡主正面對面地站在人群最核心。



    “下官聽得坊間風傳,葉、王二位大人並非失蹤,而是在此地遭林匪暗殺、不幸皆當場身亡?”丘崈雖有問罪之心,卻也不敢冒犯郡主威儀。



    “坊間傳聞,多不可信。盟王武功絕頂,不會暗箭傷人。”雲煙搖頭否認。眼看她端莊華貴地佇立在陽光底下,竟無人願猜她串謀殺了親夫。到底是與生俱來的貴氣,還是挺拔頎長的儀態,使所有人第一時間就打消了那個最有可能的可能?



    楊宋賢作為最先到達的盟軍中人,聽她發話控場自然欣喜,雲煙姑娘的容貌氣度,和八年前就沒怎麼變過,那篤定的表情好像在說,就算她引火燒身受到傷害,也一定會力保勝南的周全。



    “盟王近來走火入魔多了,會否不能按常理推斷?”丘崈身後有人說,楊宋賢回神,仔細打量,默默銘記,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裡很可能有真戰狼。



    “林阡哥哥若是走火入魔,能把這郡主府掀翻過來。眼前所見,有半點像?”柳聞因冷笑一聲,自也聽不得信口汙衊。雲煙原還一時語塞,此刻回眸見到女扮男裝的她,長槍紅纓,英姿颯爽,心中微驚,倒是有三分吟兒的風采。不經意間,又多看了一眼。



    “是啊,不像。”“不像入魔……”丘崈身後雖有不少都服軟,卻依然有些不依不撓:“瘋癲殺人倒還情有可原。就怕打著瘋癲的幌子故意殺人。”“他此番來臨安想必也是要樹立義軍形象的,不能明目張膽公報私仇,所以為了政見或感情暗箭傷人,有什麼說不通?!”



    任何箭矢,射人之前,必先搭在弓上。他們越是要中傷林阡,留給宋賢的線索便越多。



    不過,宋賢既要留意細節,就很難一心二用幫腔了。會過意來,不禁大怒,正待反駁,雲煙已然開口,嚴詞厲色:“放肆,天子腳下,竟還有這般多宵小之輩,當著本郡主的面含沙射影!”一干人等全都噤聲,不刻,只剩幾個暗處嘟囔:“然而確實有過私情,不是嗎?”



    “盟王若真想殺人,八年前便動手了,你也說有‘過’私情,當初情到濃時都不曾殃及無辜,更何況今日時過境遷,他與盟主琴瑟和諧?”雲煙毫不避忌,反倒正大光明,“至於政見不合,想必殺誰也不如殺丘大人直接,丘大人您說是嗎?”



    “然而,王大人是下官最聽信的幕僚,葉大人也是下官的忘年之交。他二人,堪稱左膀右臂。”丘崈嘆了口氣。



    “丘大人。”畢再遇久不發話,一語驚人,“淮東之戰,宣撫司傳檄文責令末將火速救援楚州,末將才剛離開盱眙,金軍便大肆進攻盱眙,使末將險些兩處皆失;若然這是巧合、偶然,那淮西一戰的厲仲方又為何重蹈覆轍?丘大人,末將斗膽求個驗證,王大人是否參與決策或接觸情報?十月下旬,他有無可能與僕散揆取得聯繫?”



    “畢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丘崈愣在原地,先半懂不懂,後面帶驚疑,“金軍細作?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韓侂冑的聲音在丘崈腦後響起,他站在第二層人群裡似笑非笑,“查,務必徹查。”



    “丞相。”楊宋賢順勢而上,“僕散揆確實有一細作,堪稱曹王爺的底牌,武功絕頂,與我二哥、啊、也就是盟王不相上下。如若王大人真的是‘戰狼’,或許可以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他和葉大人的失蹤。”



    宋賢雖然處事溫和,卻哪能闖蕩江湖這麼久了還沒心機,畢竟這些年來韓侂冑都對他不吝欣賞,他必須強調勝南是他的結拜二哥,並提醒韓侂冑勝南就是昔年玉澤愛慕的對象。



    “郡主和宋賢都作保了,本相豈有不信之理,此案不可妄斷,找到他們要緊。”果然愛屋及烏,韓侂冑預設立場就是相信林阡,倒也對得起林阡當著僕散揆的面對他袒護,“找到之後,再行徹查。”



    “徹查……金軍細作?”“王大人會是嗎?”一時間丘崈麾下人人自危、左顧右盼,其餘人等卻也面露恐慌、瞻前顧後:“那他可有同黨?”



    金國細作作亂,雖也會引起騷動,卻顯然比林阡殺人的影響好得多、影響範圍也小得多了,雲煙正待暫緩事態,卻聽有人於人群中驚呼:“這女子不是金軍的?”“竟也在此出沒?!”“細作!不管是否有同黨,先殺了她再說!”



    眾人皆驚,循聲而去,立刻就有刀劍率先往還未站定的瀟湘打,她和君前二人上前得實在太不巧。



    君前長鞭在手當即攔在瀟湘身前橫掃:“先別動手!”話音未落,身後卻起狂風,一大把針、匕、錐、箭等暗器,全部掠過他和瀟湘直迎對面衝上來的等閒之輩,攻守兼備,連消帶打……一剎,李君前彷彿又回到川東,犯了那個七年前險些害死吟兒的錯誤:敵人出手了而他卻正巧讓自己人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