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702章 烈風雖震,不斷蔓草之根

    屬陽的斷絮劍,果然與屬陰那一把有本質區別,其“激中穩進”特色,莫非曾以“激為主、穩為輔”施展,此刻的北海龍卻明顯表現出“激遠高於穩”。



    也罷,試問哪個男人在看到自己曾視為結拜兄弟卻勾引深愛妻子還生出孽種來的仇敵時不像北海龍這般怒火中燒睚眥盡裂的?九年前淮南爭霸,他念及凌幽半生悽苦、還難得慈悲地放過了這個人,卻沒想到午後手下來報發現可疑人物潛入山莊鬼鬼祟祟——好你個黃鶴去你竟不要臉地又跑回我的地盤,還想要帶她棄我私奔?!是可忍孰不可忍!



    激憤之下,原就威力兇猛的斷絮劍,劍速可以說愈發地驚人,達到了疾不血刃、劍過頭不掉的兇惡程度。不過,這反而給了擅長放大敵人弱點的黃鶴去以絕佳機會,見只見他手執絕漠刀勇猛應敵,只那麼氣勢逼人地迎刃一劈,便詭詐狠戾地切中肯綮,使斷絮劍的激全然化身為亂。不刻,黃鶴去轉守為攻令北海龍倍感壓迫。



    壓迫的同時卻催促著北海龍沉澱心境遇強則強,數招之內他進退閃轉,乾淨利落地化解刀勢,繼而抓緊間隙重新反削而去。雖然仍舊是激高於穩,劍法的激猛卻被修正為本來面貌。北海龍力量一直在黃鶴去之上,一旦克服心魔,很快便重新佔據主導。



    黃鶴去心態比他平穩一些,即使一時落到下風,也能從容借梅花錐化險為夷,同時揮舞絕漠刀砍劈削剁,所用招式無不追魂奪命,片刻後又將形勢扳了回來。



    看得出,他們一個劍兇,一個刀狠,一個膂力高強,一個思維靈活,雙方都是眼疾手快身械協調,綜合戰力委實相差無幾,單打獨鬥完全無需幫手。



    就在他倆交鋒的第一回合,北海龍帶來的那些手下便一湧而上,所幸有莫非、莫如、柳聞因合力以劍槍抵擋。林阡在這裡既是過客更像個累贅,命懸一線差點連飲恨刀都提不動,故而只能勉強為眼前的寒星、斷絮掠陣。那兩把神兵雖說在兩個女子的手上,端的也是槍如游龍、劍似飛鳳,尤其莫如,在莫非的對比之下,竟教林阡看見了類似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景象:“奇也……”



    這把屬陰的斷絮劍,激、穩皆存,剛柔並濟,充滿韌性,或許,本來就更適合女子使用?劍走高亢,刃似霜雪,莫如眉間竟有著不輸於柳聞因的英氣,戰場上的她行雲流水與老屋裡的她梨花帶雨完全不一樣,那堅毅的眼神彷彿在自問自答:哥哥,你的初衷去了哪裡?在如兒這裡……然而你不要也罷,這本也不只是鬚眉的河山!



    此間最沒用的除了林阡就是雨祈,當然了,無需莫非開口交託,林阡也知道在對付幾個弱兵的同時適當保護這公主。但不同於雨祈一心關注著莫非,林阡的眼光除了間或被莫如吸引之外就全部交給了核心的那對老情敵——



    刀斬劍刺,翻騰不休,倏忽已有近五十來回,期間你優我劣了至少十次,每次都教林阡覺得匪夷所思,怎還會這樣置人於死?怎可以這樣化險為夷?刀與劍風格雖近似,卻有不小的手法差異,北海龍這個最討厭旁人比武時講廢話的,望見在意之人卻忍不住地率先打開了話匣:“黃鶴去,你是刀者,當年就不該覬覦我斷絮劍!”



    “我根本不想奪你的劍!為何你就是不肯信我!”雖然都已經是氣力不復當年的老者,可這句話裡的盛氣卻仍屬於少年。黃鶴去的這句話如驚雷般打在莫非耳中,好熟悉的一句為何你就是不肯信我,從語氣到內容皆是!為什麼,非要等到自己也體驗過那種千夫所指無人信任了之後,才能理解當年同樣不被自己人理解最終遭到為淵驅魚的父親?可笑的是,父親的立場現在好像又回去了,浪潮中父子兩人卻被一正一反地越推越遠……



    “你做出那禽獸不如之事,還指望我怎麼相信你!”北海龍一劍猛挑,黃鶴去一刀狂撩:“北海龍,相信我,與情無關,我本就在陣中,不需要對別人強取橫奪!”



    “你在的是金陣吧?求取斷絮以留在宋陣,合情合理!”北海龍冷笑嘲諷,過程中不是沒有留意過禽獸不如之事的明證、那個叫莫非的孽種,恰好他時不時地也會往這裡看,他莫非今日,卻是求取斷絮以脫離宋陣……



    “黃鶴去,果然是向著宋的……”林阡不得不嘆天驕慧眼如炬。



    “我知道黃鶴去是因為私事煩擾、覺得義軍無望所以降金……”轉過頭來,好像在這個角度還能得見吟兒的眉眼,那天掀天匿地陣剛打完,她就是這樣託著腦袋和自己說黃鶴去。林阡心中一慟,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又全都迸裂。



    “昔年我在泰安加入耿京義軍,確實是想參與宋陣、報國殺敵,只求能與同道中人結交,不想做半件對不起他們的事……”黃鶴去眼眶一熱,念及年少的戎馬生涯,對北海龍,對林阡,對莫非,也是對自己追憶。



    澎湃激盪的刀光劍影,帶他回到那個如火如荼的時代,那魂牽夢繞的師門,那老舊的青山綠水之間,曾有少年,英俊不凡:“紫煙,師兄真的很想做一個大將軍,不然對不起這麼好的武功。”師妹玉紫煙點頭,眼眸清亮,師兄白鷺飛笑得爽朗:“是,志當存高遠!”師弟易邁山扛劍激昂:“那好,咱們一同去泰安,參加義軍去,當大將軍!”



    師父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好男兒志在四方應開疆闢土,一身武功豈能不建功立業!或許那理想說得太單純太直接,竟給命途埋了一條追名逐利的分岔線。



    耿京義軍終究失敗,所有兄弟都四分五散,有的傷重而亡,有的隱匿世外,有的解甲歸田,更有甚者投降金朝,他師門中人卻跟隨林楚江雲藍渡江歸宋,矢志將抗金聯盟蔓延向全國各地。然而,那些年不得不說失望透了痛苦極了,宋廷重文輕武將辛棄疾那樣的文武雙全都屈才,而從林楚江到他黃鶴去,哪個不是懷才不遇投閒置散?既然在鬧市無人響應,那就只能去山野間遠避。志不得伸,此為一恨。



    遠到興州組建義軍,最煎熬的初期才剛過去,便發生了有辱師門的爭風吃醋。他永遠都想不到一貫清冷的師兄會為了區區一個雲藍就向自己大打出手,更想不到他們頭破血流最後雲藍會情歸那個與他們兄弟情深的飲恨刀林楚江,黃鶴去一氣之下曾經背盟出走……義不得長,此為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