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45章 疏狂趁年少,輕眼看王侯

    磧口黑龍,山腰古剎,林阡在柏輕舟的陪同下,與越風、馮天羽、燕落秋、沙溪清師徒會面,商議他們治下的河東四大匪幫經此一戰何去何從。



    “原本還打算今日與金軍談條件,沒想到五嶽發生這等禍亂。”沙溪清嘆了一聲,看向林阡直言,“看來完顏永璉雖慢了一步,還是洞穿了林大俠要做什麼,所以先於我們談判而救人,旨在出其不意、後發而先至。”



    “不過,禍兮福之所倚。我等正籌備談判之際,郢王府和武衛軍突然強攻五嶽,令我等加強警覺、才發現完顏永璉早在我軍暗插細作……為時未晚,立即將他們的部署和交流切斷。”越風據實向林阡陳述。



    “仇偉等人早已伏法,你所說的細作,是很厲害的新人。”林阡蹙眉,想起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青鸞”,出道時間不長,已然壞過很多事。



    “完顏永璉的原意,應當是‘聲東擊西’:表面與五嶽發生摩擦、加以懷柔和招安,實際引越副幫主分心、降低我軍對人質的關注,從而給細作以暗中解救金帝的機會……未想郢王府和武衛軍過猶不及、打草驚蛇、適得其反。”柏輕舟接著越風的話為林阡分析。



    “郢王府是會錯意、亂跟風。但武衛軍未必。那個紇石烈執中不是省油的燈,他一向和完顏永璉有過節、對著幹。依我看吶,他是瞧出了完顏永璉意圖,故意給完顏永璉使壞、攪局,分不清輕重緩急,甚至本心就拖延救金帝。”紫檀真人一提到紇石烈執中就很生氣,一句話臉紅兩句話脖子粗三句話人身攻擊,“那王八和他養的一幫走狗,多年來尋著各種由頭,明傷暗害我手下兄弟!”



    盟軍眾人有所不知,不同於鎬王府謝清發趙西風等人的父輩當年敗給完顏永璉的高手堂,鄭王的謀逆罪名成立之後,鄭王府餘黨就全都生活在紇石烈執中及其麾下的陰影裡,矛盾無數,水火不容。盟軍眾人也難以置信,沙溪清的師父、赫赫有名的“萬劍傳說”紫檀真人,傳聞中勇謀兼備堪比天尊嶽離,竟會是這樣的一個暴烈脾氣。



    “那麼,還要談判嗎,還需示出金帝蹤跡?”馮天羽認真問林阡。來的路上他聽到了五嶽群雄的怨聲載道,那意味著五嶽即使有人留戀榮華,也難免對曹王代表的金廷動搖失望,就連談判都意興索然。要知道,金帝的失蹤在太行而且是絕密,燕落秋雖參與綁架卻只是個人名義,外界看金軍沒有任何理由突然拿呂梁五嶽開刀,尤其是這幾個月曹王留下來的人一直巴望著祈求著他們被招安……而且林阡的據點就在旁邊你不打、你打我們幾個意思?



    即使現在林阡可以挾持金帝去為五嶽鳴不平向金軍討要損失、把五嶽塑造成先無辜受害後無奈投奔盟軍的獨立於事件外的一大陣營……可是五嶽的大眾們再如何理直氣壯,也不願相信諸如“平反昭雪”的勞什子客套話了。



    “當然要談,至少溪清需要。”林阡平靜凝視沙溪清,沙溪清一怔,與他四目相對,續聽他說,“那麼久的策劃、那麼精心的部署,怎能付諸流水?”



    紫檀真人臉色恢復正常,插嘴,得意洋洋:“自然,都是我策劃、部署的,徒兒他親自上陣、鋌而走險……費了心、賣了命。”柏輕舟轉頭多看了他一眼,知道紫檀之於沙溪清,正是她之於林阡,鄭王府的謀主是也。確實,這件“挾天子以令曹王”,林阡和她都只是頂層設計,具體細節都是鄭王府實施,滴水不漏,堪稱完美。



    “是,抓了不能白抓,殺了不如不殺。而且我想,不止沙少俠需要;趙西風他們雖然失望,若有個給父輩平反的契機,哪怕只是虛名,都總比沒有強。”越風不是第一次嘗試去理解趙西風。



    “說得對。那便由趙西風陪同紫檀前輩一起去談,最先要鄭王府、鎬王府的平反。”林阡點頭。



    “若不改今日談判,記得要金軍多賠五嶽兩池溪鯉、三山寨牆、四片棗林、五營兵械、六陣兄弟的人頭、十塊諸葛舍我的石,外加八十籃桃子。”燕落秋悠悠地獅子大開口。



    “……好。”林阡知道她是認真的,記下了。



    “金帝至少要等到談判結束再被放出,方能夠一直鉗制金軍行動,決計不能中途就被金軍搜救。而昨夜控弦莊險些暗度陳倉、一擊即中,金帝若還囚禁在我軍據點似乎不妥。”這時越風說起人質情況,提議,“這幾日十分關鍵,我想,應該重新找個地點關他,既保證人質萬無一失,又能令控弦莊無法輕易顧及。”



    “環慶之戰王冢虎兵敗,多少是受到我軍連累。完顏永璉看中這一點,料定主公必將金帝束縛於我軍,因此這些天來,控弦莊在我軍據點的投入必定不少,只怕地形已瞭如指掌、溝通也駕輕就熟……”柏輕舟深知林阡不會找盟軍以外的地點,所以雖有策略卻三緘其口。



    “既然料定,那便不定。”燕落秋當即獻策,“反其道行之,將金帝關在我五嶽之中。六月控弦莊雖然潛入過總壇、南山、桃花溪,但我已經命人改過要道,而且,其餘大多地方當時都在濃雲裡,金軍更不可能知道路。”譬如棗林、枕雲臺、旋淵陣旁的仰脅息、修復後的墨香居、正在拆的冥獄,都是絕佳的藏匿人質地點。



    “斷然不可。”林阡不允,太兇險了,金帝所在是眾矢之的,怎能放進旁人家門。更何況,磧口不止那些他想示之以誠的五嶽群雄,還有河東魔門的萬千風雅之士,他承諾過要由他林阡庇護。



    先前他也是以己度人,算定完顏永璉不會從他們下手才放心把金帝囚禁在了附近的越風駐地,只不過他實在沒想到愛跟風的郢王府會因為曹王聲東擊西而南轅北轍……所幸盟軍救得及時,否則……林阡回想時心有餘悸:“總而言之,盟軍絕不能以鄰為壑。”



    “莫讓完顏永璉太好找,輕易知道在外面。”燕落秋回過頭來勸,林阡卻仍是搖頭:“不能毀了此地和此間人。”注視著燕落秋,他的表情在問,你不是也想此地風雅?此間人清靜?



    “此一時彼一時,經過這件事,便連趙西風那些人都看清楚了:縱使你沒惹人、表面極其無辜,那些圖你的人還是會借題發揮,你想置身事外都照樣被捲入。”燕落秋看透地說,“金帝的失蹤,只不過是把曹王的溫水換成了郢王的沸鑊。五嶽註定逃不掉,無論如何都有戰。”



    “不錯,昨夜戰後,盟軍入主五嶽已是大勢所趨,換而言之,五嶽對金軍來說不再是盟軍的‘鄰’和外人,一樣會納入完顏永璉的考慮。”馮天羽點頭,同意。



    “但對五嶽而言,人質在內在外,處境始終有異,戰勢可大可小。”林阡仍然不同意。



    “不妨虛虛實實?盟軍趁著此戰入主五嶽,把金帝和一眾精銳都移入山中,表面以各種手段假裝金帝還在外面,主公與其餘兵馬親自誘敵保全。”柏輕舟雖同意燕落秋和馮天羽的見解,卻看出林阡顧慮,悄然折中,幫他把五嶽的安全度提升。



    “嗯……”林阡覺得這還差不多,是的,他刻舟求劍了,一旦盟軍也入主了五嶽,等同於金帝還被束縛在盟軍身邊,雖此地難免受害,此間人卻能有所保障。不過,“一定要悄然而然轉移、裝成人質還在外面才行。”如此,五嶽就有了黑龍山的天然屏障和林阡在外的雙重保險。



    燕落秋髮現他更聽柏輕舟的,眼波流轉,笑:“那我也在外誘敵吧。”



    “那麼……溪清、馮兄、越將軍、天驕,便和趙西風等人在五嶽。不夠,還得加上逐浪、邪後、丞相、慧如……”再不攔著他,人就說光了。



    “你這樣完顏永璉又太好找了。”燕落秋無奈,這人會打仗麼,“小阡,都看出在裡面了,誰還會被你誘在外?”



    “主公,我建議,沙、徐、海三位,與五嶽群雄、鄭王府高手,足矣。”柏輕舟微笑,“主公、越副幫主、馮寨主、秋兒在外,盟軍據點也可顧及。這般看似平衡的分佈,會教完顏永璉頗為難判。盟軍其餘的高手,均在交界聽候指令,靈活機動,隨時調遣。”



    “容我三思。”若要確保地點絕密,五嶽著實比盟軍據點有隱蔽優勢,林阡所擔心的只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可千萬別給五嶽中人帶去兇險。



    思慮再三,他必須把所有破綻扼殺在萌芽:“還有,四當家丁志遠,務必將他隔絕在一切軍情外。”越風、沙溪清皆是一愣,會過意來,點了點頭。



    “那是何人?”紫檀真人奇問。



    “極有可能的內奸。”沙溪清回答。



    “恐怕早已被郢王招安為眼線。”林阡點頭。



    “六月你說過他可疑之後,我便很少將秘密與他交流,不過還未告知趙西風將他處置,畢竟只是推測、沒有真憑實據。”燕落秋明眸璀璨。



    雖然沒有證據,但很可能內奸,四當家丁志遠,去年甚至更早就為郢王府服務了。即使他是那種曾貪慕榮華卻對金廷動搖失望之人,接下來的河東也冒不起半點險,絕不能讓他走漏任何風聲,林阡必須提醒眾人,第一戰沒作用不代表第二戰沒有。



    “你是對的。沒證據,趙西風必然護著他。”轉過頭,林阡對燕落秋說,“這二當家,當得不錯,像模像樣。”



    “怎麼?”她一邊滿意地接受讚譽,一邊心底雪亮,原來寨牆上他囫圇收拾殘局也沒忘記觀察和掂量趙西風。



    “趙西風,一旦不曾懶怠,有點寨主的樣子了,會帶著田攬月等人熱火朝天地戰鬥,還能把呂奉公的子侄照顧得無微不至。”林阡說,戰鬥是昨夜所見,照顧則是適才路邊看到的。



    “確是五當家的兩個兒子,叫呂禾、呂苗,不過你是如何知道?”燕落秋不解。



    “六月的時候五當家派來的親信全都簇擁在他倆身側。”林阡說,“看年齡應該是子侄。”



    “哦……”燕落秋受教,“那兩個孩子一個十七一個十六,靈堂上被紇石烈執中的兵馬嚇得丟了魂……我們小阡在他倆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打遍南宋無敵手了吧。”



    “……不曾。”他臉上掛不住,趕緊轉移話題,“記著,五嶽眾人剛經歷戰亂,務必放在離金帝、離金軍都較遠。”



    “記著了。”燕落秋點頭,盈然一笑,“我會安排妥當,再找你去。”



    “過片刻談判之前,對五嶽說我捉到了金帝、關押地點不明,五嶽有任何新的條件都可添入。”臨別前,林阡對諸將再三叮囑,尤其沙溪清,“溪清,萬事小心。”



    “他對溪清,著實是太上心了。”一晃功夫,燕落秋和柏輕舟就落在後面,看著林阡和沙溪清邊行邊交換酒喝,意氣風發,談笑走過,居然就再也不顧旁人了……想到他來之前還是強打精神,燕落秋搖頭,語氣也不禁帶著幾分蹊蹺,“一身傷病,忽然就好了?”



    “主公是個奇人。”柏輕舟理解地說。



    燕落秋忽然止步,柏輕舟即刻停下,怎麼了?我說錯了?



    “夫君。”燕落秋強調說。



    柏輕舟臉上倏然一紅。



    “急匆匆地從靜寧趕到環慶,名為協助他安頓‘盛世’,實際不過是為了趕到他身邊安慰?從環慶到河東,先把自己身邊守護的何慧如交出來了,知道他心不在焉馬不停蹄,便把他也交出來了……你自己身邊誰保護?也沒想過打算。若非命好,恐怕來的路上就被人搶了殺了。”燕落秋近前一步,顯然叫業炎幫她調查過美人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