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17章 何處吹蘆管,徵人盡望鄉
今夜便要送她離開,他其實不太樂意,也說不上來為何這樣不樂意?聚少離多的生活不是應該習慣?他也知道吟兒為何這麼高興,畢竟小牛犢它們和前方將士們的親眷都在那裡。
想到小牛犢它們,他自己也歸心似箭,塞完了給吟兒的吃的,又塞了些給孩子們的可以玩的,最後恨不得塞幅自己的畫像進去讓孩子們認認父親長什麼樣,總之吟兒回來帥帳時,驚見那包袱已經撐開裝不下了。
“好了好了,還有什麼,我索性再裝個包袱吧?”吟兒笑著,麻利地把林阡身上有價值的東西搜刮了一遍,主要還是盤纏什麼的,三下五除二又收拾出個包袱。
“啪”一聲卻把他身上一個符一樣的事物掉了下來,吟兒狐疑地拾起:“這什麼?咦,是女人的吧。”
完了,又要喝醋。林阡趕緊解釋:“雖然確是女子,卻是戰友之情。”
吟兒還在蹙眉:“落落?”
“不是,是另一個!”林阡臉上一紅,急忙辯解。
“還有另一個……”吟兒哦了一聲。
“無論我怎麼說,你總是悟出別的意思!”林阡越描越黑,難免懊惱。
“是你自己表述不清,引人誤會啊!”吟兒得理不饒人。
“是你這丫頭,實在太笨了。”林阡強詞奪理。
柏輕舟不知何時到的,看吟兒被說笨後啞口無言,於是淡淡地在帳邊上嘆了口氣:“主公豔福實在不少。”
林阡語塞,滿臉通紅;吟兒一怔,笑逐顏開:“軍師真是老實人!”
熟知了性情以後,才知道柏輕舟不像陳旭那麼泰然,而是會急躁、會不給面子,更會像這樣突如其來地神補刀一下。
吟兒得了便宜還賣乖,笑著往她這兒奔過來:“軍師,我去秦州期間,你且幫我用頭腦、好好治治這個笨主公。”
“主母,此去秦州後方,務必安定好吳曦,切記‘恩威並施’。”柏輕舟提醒道,吟兒是威懾吳曦的首選,卻也得剋制著衝動的脾氣。
吟兒抵達秦州是六月廿三的午後,官軍曹玄、李貴、李好義、徐景望,義軍杜比鄰、牟其薪、楊妙真等都與她稟報過近期周邊局勢,金軍術虎高琪、把回海、劉鐸等人雖然難以拔除,卻一直孤立無援眼看就要糧盡,窮途末路偶爾才隔靴搔癢一番。
因此,相對靜寧前線而言,秦州雖然也間或有戰,卻因為先前盟軍在稻香、蜀門、齊壽、竹山等地數戰皆勝而安穩不少,攻難守易,遂成為柏輕舟都認可的“後方”。六月初剛生下女兒的孫思雨、目前有孕八個月的莫如,都在此地安憩,還有厲戰、林沂、熙秦、熙河等等,也全在這裡被顧小玭和蘇慕浛照料著。
“盟軍的第二代,竟在這開禧年間一個接一個地來,下一個就是邪後,不知闌珊何時有呢。”吟兒笑著和莫如聊天,欣慰她和莫非總算苦盡甘來,期盼著所有的朋友都能如此。
卻聽到帳外有人腳步聲停,掀簾的手也明顯僵滯,吟兒一怔,聽得外面“陳將軍”響起,才記起秦州還有個潛藏的高手名叫宋恆……
無需陳採奕提醒她也知道,宋恆面前,應該避忌蘭和山兩個字,她倒好,把闌珊倆字一起提了。
難怪宋恆被打擊得臉色發青杵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走進來機械性地說:“主母……”
“主母,這是堡主他……”陳採奕還未幫他說完,就見他突然又色變轉身,往反方向不管不顧地去,留下個攤子給她收拾……“堡主他抓到的可疑人物……”
吟兒在河東的時候就聽說,完顏綱曾派一批控弦莊新人到秦州等地,意圖分裂南宋義軍和官軍,但宋恆第一時間抓捕了奸細並截獲情報……那是林阡最想看到的進步,“即便平平庸庸,只要安分守己,也照樣能為抗金出力。”“我也要見到宋堡主實現夢想、意氣風發的樣子。”不過吟兒雖然高興,也難免蹊蹺過,宋恆怎麼幹起了這捉細作的行當?
現在她就更蹊蹺了,宋恆好像還把這當成了主業?眼見著又給她扭送來了一批。
“主公給個運糧官給他,原本是考驗他能否接受和勝任的……”吟兒欲言又止。
“其實,他當運糧官,還算中規中矩。”陳採奕嘆道,“然而,就是脾氣古怪得很,不愛搭理曾有嫌隙之人,對毫無關係的也話不多,孤僻得居然有些獨來獨往,時不時地還這樣不正常一番……”
“倒也不會太影響他的報國殺敵,然而你在他身邊可提點些,對這些細作,有時可以耐著性子放長線釣大魚。”吟兒原本想著自己那塊林阡送的玉玦還在宋恆那裡,這次來可以順帶著要回,可看到宋恆還未完全恢復正常,想了想還是過陣子吧、讓著點他,別又因為和蘭山有關戳傷他。
打定主意,吟兒立即動身,先將這幫奸細去移交給曹玄:“這些金國細作,務必嚴加審訊,有和他們走得近的也要隔離、調查,絕對不允許與吳曦的任何親信有接觸。”
“自然。主母且放心。”曹玄在短刀谷裡就以她馬首是瞻。
終於閒下來去看小牛犢,那傢伙已經一歲半,會跑會跳能說話了,雖然和她不太熟稔,卻還是認得她是“孃親”,遠遠見到就笑嘻嘻地撲了上來。
“沂兒,聽你小玭阿姨說,你已經會背三字經了,孃親來考考你。”吟兒俯下身來抱住他,“人之初?”
“性本善!”字正腔圓。
“性相近?”
“習相遠!”童聲清脆。
“苟不教?”
“汪汪汪!”那傢伙把苟不教理解成了狗不叫,立刻學了幾聲狗叫。
吟兒笑得前俯後仰。
入夜時分,吟兒前去探望住得最靜的孫思雨,心想,“聽絃他,好像正在西吉策應著靜寧吧。”
大家的夫君們都在前線,亂世小女子又怎會在深閨,這不,還沒走進那營房,就意外地聽到有人在裡面舞刀弄劍,打開一看真是孫思雨自己,川東的女子真是火辣辣。
“這怎麼得了!也不怕傷了孩子!?”吟兒大驚失色,生怕孫思雨雙手的刀氣劍氣震傷了還沒滿月的孩子。
“師孃,幾個月沒打架,我手癢得嘞!”孫思雨笑著,大大咧咧。
吟兒把那小嬰兒抱到懷中,嘖嘖稱讚:“我這小美,眉清目秀。”
“師孃,莫不是還想再生下去?嘿嘿,那就要師父他……”孫思雨與她勾肩搭背,毫不避忌,那時才看見有人與她一同進來,似乎關係親近,但孫思雨覺得面善,連忙收起了隨意,“這位姑娘是?”
“是我徒弟,林思雪。”吟兒連忙將佇立帳邊略有些拘束的林思雪拉進來。
“林姑娘啊,久仰久仰!”孫思雨恍然。
出得帳外,夜幕已降臨,遠方兵戎烽火,隨風直達心間,吟兒佇立崗哨,望著靜寧方向,祈禱著將士們百戰不殆,思念也隨著羌笛聲、蘆管聲、風聲,飄然去往林阡身邊……
“若不是此番要做你的後盾,我真想變作個繩索,一段段牢牢縛在你身上……”幽嘆一聲,聽到那蘆管,更增哀愁。
“聽得這蘆管,戰士們應該會很思念家鄉吧……”思雪卻比她還要愁,眼神黯淡,容顏憔悴,“不過,我卻不知自己姓甚名誰,家在何處……”
“思雪,會找到的,你身上有標記,很容易找……”吟兒不忍直說那守宮砂,怕思雪想起小王爺。唉,難道真是年紀大了,與誰說話都有顧忌。
“找到了,又如何?天下間,何處不是戰呢?”
天下間,何處不是戰?
何年何月不是戰?
這當兒,風鳴澗也在雅州邊境的郊野,一邊吹著蘆管一邊回憶這一個月來的見聞——
一個多月前,風鳴澗從高吟師手中逃脫,九死一生回到宋營,卻目睹著新上任的王大人假公濟私。就因為那幫小兵小將們簇擁著自己忘了迎他,那王大人居然不顧外敵入侵忙著後院起火,給相關兵將蒐集了各種理由秋後算賬,對此,風鳴澗義憤填膺:如果朝廷裡都是這樣的人,北伐還有什麼希望?
更因為這王大人有個連兒子都能輕易送人只顧著自己歡愉的侍妾,風鳴澗覺得他夫婦倆厚顏無恥極了:這對夫妻連做人都沒資格!
那日他去找王大人理論,卻見王大人在城外遛馬到夕陽西下。當見到風鳴澗在城門口久等多時,那王大人不冷不熱,嘲弄他失陷於蠻人本營,還諷刺他“風將軍在那裡一個月,都未能打探到當中佈局”“哦,可能風將軍行動並不自由”……諸如此類令他厭惡的話,氣得他回營以後吃飯都反胃,五加皮來逗他笑反被他打了一頓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