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584章 盛世已矣,亂世復來

    完顏君隱之死,瞬即被淹沒在開禧北伐的滾滾洪流裡,所有人、任何立場,都被迫收起感情,接受硝煙、鐵騎、刀槍來襲。



    繼四月十四東柯谷之戰敗於劉鐸之後,吳曦兵馬又在攻打來遠鎮時折戟。



    抗金聯盟原不可能事不關己,奈何從頭就被拒絕協同作戰,官軍迫切建功,群雄完全理解,因此不得不把自身排除在外。



    表面袖手,實則不能不管,厲風行麾下的杜比鄰、牟其薪,林阡身邊的楊妙真都是第一時間便去襄助,莫非、孫寄嘯、赫品章也隨即從隴右各地支援。



    一敗再敗,出師不利,這般境況下,官軍儼然不能再倨傲、傻到去拒絕義軍施救,本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相互看不順眼。



    稍事合作,官軍義軍關係多少都有了改善,但吳曦部將薛九齡還是向林阡懇求:“請再給我一次機會,證明我麾下的能力。”



    遠在環慶的林阡,權衡後答應了放手,可把屏氣凝息的術虎高琪等金將樂壞。



    不出所料,南宋官軍在攻打蘭家嶺時第三次遭受重創。統領金軍於彼處的術虎高琪,抓緊戰機當即反守為攻,乘勝追擊了十幾裡不說,更把戰線直接前推到了竹山,攜勝戰之勢強掃杜比鄰所在,旌麾直指蜀門、齊壽、稻香。



    敗報頻頻傳到林阡案邊。眼看杜比鄰被薛九齡連累、竟然不敵,牟其薪楊妙真唇亡齒寒,童非凡兄弟更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一日之內,鐵堂峽四大據點岌岌可危。離他們最近最易調動的宋將,一個是盟軍裡的莫非,一個是官軍中的李貴,前者擅長救急,卻被劉鐸阻攔,後者才回隴陝,就遭移剌蒲阿牽制。



    “自荒山一戰敗給獨孤後,黃鶴去一直把殘兵屯在鐵堂峽東面,為的就是靜待時機、和西邊的術虎高琪連成一片。他實在老謀深算,早看出我會從哪裡、調動誰,我剛出李貴這支兵馬,他就派移剌蒲阿把路封死。短期內我有援兵也過不去。”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也沒見到林阡皺一下眉。



    吟兒有點納悶,轉臉看柏輕舟,軍師也毫無慌亂,點頭雲淡風輕:“西邊的劉鐸和術虎高琪,一個能孤身挺過絕境,一個把敗軍整合成精銳,劉鐸聰慧堅強,術虎高琪擅長指揮,身邊還有個銳不可當的把回海……雖是小戰,全然勁敵,無怪乎僵局。”



    “那……怎麼打?”吟兒看他倆分析形勢、讚歎敵人,再無其餘,不由得心急追問。



    “待我先品口茶。”林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忽然不由自主咳了聲。



    吟兒狐疑上前轉了兩圈,發現根本是酒,臉一黑,哼了一聲奪過來,轉身就潑出帳去:“不要命了!”



    小王爺意外離世,她心裡牽掛思雪,卻因為金宋在環慶激戰根本走不開,難免鬱積;才剛衝鋒陷陣回營又看林阡如此不聽話,傷還沒好偷酒喝,更增生氣;同時聽聞官軍屢戰屢敗扶不上牆,越想越怒。



    “吟兒,別急……相信吳曦,沒人天生會打仗,也沒人一輩子都失敗。”他的話總是在她焦躁之時,如一場好雨掃清悶熱。



    “好吧。”吟兒回頭,怒氣略斂,笑,“那就許你再喝一點。我親自來斟……對了,酒藏在哪?”她也知他心情不是太好,最珍惜的對手就那麼稀裡糊塗送了命,根本沒被他在戰場上打敗,甚至他還逃不開責任,當然要借酒消愁。



    “主公,川蜀來人。”這時十三翼帶陳採奕前來求見,吟兒神色一變,林阡也直接站起:“他?”



    “剛安頓下來,在……在等主公去。”陳採奕面露難色。



    不是傲慢無禮,不是存心反逆,是委實不知林阡態度,所以才試探,或者說遲疑。



    吟兒其實也懂宋恆心理,但還是覺得有損林阡顏面,正待開口,卻見林阡未曾猶豫便隨陳採奕走:“帶我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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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返戰地。



    上一次被武功霸業裹挾,怕還要追溯到嘉泰元年,對龍州平叛、在興州殺敵了吧……



    太久遠,恍如隔世。



    宋恆站在臨時落腳的營帳裡,百感交集。環顧四周,不知此營房屬於誰人?也許只是個平凡的武將,卻也掛了兩張弓、兵器架上無灰塵、角落還懸一幅地圖。



    他自認為沒心情去關注,可還是不由自主移近,那圖上重點圈畫了幾處要隘,分別有來遠鎮、東柯谷、竹山、蜀門、齊壽和蘭家嶺。



    北上的這一路他一直都沉浸在對林阡的忐忑裡,逼著自己用曾經的熱血去淹沒兒女私情,可現在,視線只是輕輕擦過一個“蘭”字,他就心一沉、腦袋一片空白,盯著它魔怔一樣發了很久的呆。



    甚至不知林阡是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宋恆,你來了。”緊接著,是一句遲到了太久、他卻從來不敢奢求的抱歉:“對不起。”



    宋恆魂才附體,噙淚轉身,聽林阡真心實意地繼續道歉:“那日在陳倉邊鎮,我走火入魔,一時失語,將你傷害。”



    他心念一動,本來設想過萬一主公低頭,他一定會搖頭大度地原諒,可這一刻腦海中居然穿插過蘭山的音容笑貌,“沒錯酒後吐真言,但他喝了毒酒,吐的可是血。”沉溺回憶,忽而怔在原地,一句也說不出口,倒好像沒接受林阡歉意一樣。



    直到陳採奕扯他衣袖,他才緩過神來,尷尬地避開林阡的目光:“不,是我對不起……對不起主公和天驕的安慰,自甘墮落,還……臨陣脫逃。”



    “我與天驕不是安慰。當初屬意你留守短刀谷,正是因為你在官軍的人脈,以及與天驕這些年來的默契。那個位置沒人比你更勝任,所以並不是安慰。”林阡當即就聽出他說的安慰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