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574章 潮生沙骨冷,魂魄悲秋風

    宋恆醒來,又在營帳,類似情景好像發生了不少次,委實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可是這一夢太傷魂,泣不成聲,痛不欲生,亦幻亦真。



    猝然驚覺,用力抓住守在他榻旁之人的手,那雙手,卻不再是前幾天貼住他臉的那一雙……



    身體一震,瞪大雙眼,竭盡所能剋制,對此人平靜哀求:“告訴我,我睡了幾天?從哪裡算起是夢?”



    這軍醫很面生,對,一定是她太忙碌,傷員太多照顧不過來,所以才找手下來接替……可為何此人跟個啞巴一樣?!



    “告訴我,這都是夢?!”他聲音忽然變得淒厲,眼眶通紅,歇斯底里。



    那軍醫閱歷尚淺,被嚇得哭著躲到了一邊去,也許,並不是被嚇著,而是……明知他要問什麼?



    “都是夢是不是!?”他管不了外面電閃雷鳴、風雨大作,急匆匆掀開帳簾去找別人問,然而毒素未清,頭昏眼花,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是何時中毒的?那個瞬間,光線疼得刺眼,那是穿透她身體的劍,刺進了他的戰衣啊……



    痛徹骨髓,卻哪裡顧得上腳不能行?這腳上的繃帶,還是她給他包的……明明夕陽西下的時候她還在幫他開解,為何黎明到來的此刻她給他打上死結。



    陳採奕不在,宋家堡無人能做主,但總不能任由堡主癱坐雨中一身泥濘痛哭流涕?於是壯著膽子上前來,七手八腳將他抬起送回去,其中有個年紀較輕的侍衛,看他不依不饒念著蘭山,不識相地給了他答案:“堡主,賀大夫她,怕是找不到了。”



    賀大夫,這陌生至極的三個字,原是他身陷絕境時的最後一絲溫馨。



    找不到,這比死還教他難受的三個字……他只覺心被什麼東西一拽,猛然脫離了軀體,瞬間如鯁在喉,不刻,吐出一大口黑血。



    



    戰事遠遠不曾結束。



    事變當晚,華一方和曹玄等人傾盡全力、強行制止了劍斷石的繼續墜落,方才使得死亡之谷不曾全然塌陷,縱然如此,那懸崖周邊水域地域也全然淪為廢墟,餘震不斷,末世景象。



    由於盟軍損兵折將急需增援,加之山崩必須搶險防患,徐轅當即加派人手協助鳳簫吟。



    身負重傷退居二線的李貴,囫圇收拾了殘局,便立刻來向宋恆請罪,卻被他大怒咆哮著趕了出去。



    天亮以後,曹玄也帶著恢復元氣的蘇慕浛來探望,宋恆對他們連一聲冷笑都不曾有,置之不理如個死人般。



    一旦有了力氣,他便和所有救災、追敵的高手們背道而馳,固執地加入了找尋蘭山的隊伍,這原本無可厚非,然而,他卻和他們純粹的搜救不同,滂沱大雨裡,間或有些可能是她的跡象,他不惜將自己也封進那些搖搖欲墜的洞窟去作陪,如此不珍惜性命。



    楊若熙看不慣,一劍架在他脖子,怒不可遏:“你這般作踐自己,蘭山真死得不值!”



    “我要她活著,該死的是我!!!”短短一夜他像老了十歲,換了張臉,凶神惡煞。



    天驕親自到場,望他重新振作,卻也苦勸無果。



    自然嘆天意弄人,宋恆之才能,正是要施展的好時候……



    昔年,林阡將宋恆留在短刀谷裡幫徐轅鎮守,一則希望他憑武功震懾,二則想要磨練他自身性情,孰料他耐不住寂寥竟消極自棄。徐轅和他私交甚篤,自然不止一次想著扶他一把,可惜他次次令徐轅失望。好不容易蘭山才勸回了他,沒想到蘭山這麼快就被上天收回。



    徐轅深知蘭山這一去,要宋恆意氣風發基本沒指望,卻真心不願他就此離開盟軍、臨陣脫逃,對他自己、對主公,對戰場、對對陣,全部都是損失、打擊——掀天匿地陣開啟在即,他玉龍劍不可或缺,甚至是極重要的陣眼,地位比徐轅還高!於公於私,徐轅都必須讓宋恆儘快恢復正常……



    於是只能做個不通情理之人,在他萬念俱灰時強行擒起他的手,逼這個脆弱不堪的少年及時從悲慟、悔恨和懷念裡抽身,趁早投入那箭在弦上的對陣,哪怕不要求立即提劍,而僅僅是為了他們站起來。



    “我還記得,當年我父親叛離盟軍,傷害了師父和你的父親,事情結束以後,所有前輩興師問罪,商討要怎麼處決我這個罪犯之子。”徐轅說的是一段塵封多年的前塵往事,因為他早就貴為天驕,二十年來,根本不會有人敢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