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474章 人生各有志,終不為此移

    對榆中盟軍發動奇襲,偌大一個天池峽,反對者竟不及一成。



    當蘇慕梓作出這一決定,他的嫡系麾下毫不驚詫,完全贊同、甚至推進,自是與楚風流合作的慣性使然,他們本就一心要置抗金聯盟於死地;



    曹玄麾下的川軍倒有些理性之人,詫異過、懷疑過這做法的正確與否,他們從川蜀遠赴隴陝,原本並不以殺林阡為初衷,但最終還是默然接受了,不為別的,只因蘇慕梓和曹玄對他們承諾:憑此戰剷除盟軍後、即取而代之統帥抗金。憑蘇軍現今在隴陝的實力和發展速度,進入後林阡時代與金軍孰強孰弱猶未可知。



    重新統帥抗金,不正是川軍多年以來的心願?這一戰,過程可解釋為坐收漁利、與金軍無合作關係,結局更是一勞永逸、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傳聞此刻辜聽絃缺席榆中城,海逐浪、郝定等人正為金軍的兩面夾攻焦頭爛額著,千載難逢的機會,誘引著蘇軍整體往這個無底深淵裡陷。慾望早就吞噬了一部分人的良心,利益也矇蔽了另一部分人的理性,除了僅僅不到一成高瞻遠矚的還能清醒,還能問一句這麼做真的和金軍撇得開關係?可惜,真理往往只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雖千萬人吾往矣。



    是日,蘇慕梓曹玄領兵正待出征,遭到軍師諶訊拼死相攔,大軍阻滯一度不能行進。



    諶訊短短數日竟似老了十歲,老淚縱橫硬拉住蘇慕梓的馬,聲嘶力竭作出這最後一搏:“主公,不能去,不能去啊!這一去、我軍勢必將萬劫不復!”



    蘇慕梓聞言臉色大變:“胡說八道什麼!來人,諶訊他胡言亂語動搖軍心,速速將他拉下去,軍法處置!”



    曹玄在蘇慕梓身邊、憐憫望著諶訊:“諶軍師糊塗了嗎,出征前說出這般喪氣話?這形勢你會看不清?林阡他死期到了!”



    “林阡死活與我無關,我只知現今他正與金軍血戰,我軍最好的做法是袖手旁觀,而不是和金軍在同一時間攻襲,因為,隴右的形勢早就變了,我軍已不再是當初為了自保而必須置林阡於險急,此刻我軍並不是‘非出兵不能存活’,故只要動身就和金軍撇不開合作關係!”



    “誰說只要動身就是和金軍有關係?這是林阡與金軍血戰我軍坐享其成,天賜良機,天助我也!今日之後,隴右戰局便將徹底更改,只看我軍能否握緊時機!”蘇慕梓這一席話鼓舞得軍心沸騰,將士們躍躍欲試根本不想還被諶訊阻在這裡,他們原也都是同一想法。



    “坐享其成天賜良機?往日用多少次都行,唯獨不是此情此景,我軍完全可以袖手……何況地道那件事尚未完全過去,給任何人抓住把柄,我軍聲名被抹黑就永遠無法清白!”諶訊形容憔悴卻義正言辭,“如今的我們,報仇雖然要緊但是奪抗金的先鋒旗更要緊,那麼我軍的名譽便理應放在第一位考慮!任何行動都會影響我軍聲名,不利主公成就大業!”



    “諶軍師你多心了!莫不是你根本信不過我!難道你竟猜忌,地道那件事我故意幫楚風流?”蘇慕梓惡狠狠地質問,質問諶訊你心裡難道是這樣猜忌我!我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我本是想把他們圍剿!



    “諶訊萬萬不敢猜忌……只怕有別人猜忌,使我軍留下汙點,尤其楚風流,一直在暗中謀算我軍……”諶訊臉色煞白,事實上蘇慕梓在和赫品章解釋時諶訊是幫蘇慕梓圓謊的,然而,諶訊勉強勸服了赫品章卻勸不了自己,不猜忌蘇慕梓只是因為不敢猜忌。



    “我是主公你是主公?我軍會這麼容易被楚風流謀算?!”蘇慕梓怒氣衝衝。



    “諶軍師,你是明白人,千里迢迢追到隴右,難道只是為了和主公意見相左?!”曹玄亦怒其不爭,諶迅你來是給主公出謀劃策幫他開疆闢土的,怎忘了這初衷給他拖起了後腿來?貢獻出你的才幹各取所需兩全其美不是更好?



    “諶迅何嘗不想為主公建功立業,然而……不願見主公欲速則不達、誤入歧途越陷越深!”諶迅堅持著這一底線:袖手旁觀只是作為有別於林阡的第三方勢力存在、誓死剷除林阡卻也與金人關係清白,但若與金軍出現合作跡象,即使能殺死林阡也坑害了自己,絕不可行,“千里迢迢追到隴右,只因川軍都懷揣理想。川軍的理想,在主公您對赫品章解釋的那些話裡——我軍做了這麼多,最終還不是為了奪回抗金的主導權嗎!否則做再多也徒勞無功,只不過以我軍聲名給林阡陪葬……”



    是的,川軍跟隨曹玄不遠千里來到隴右、終於叛離寒澤葉救蘇慕梓於水火,根因在於川軍不容於盟軍、川軍懷念舊主、川軍想站在抗金第一線,然而蘇慕梓一意孤行步步背道難免令他們失望——諶迅身邊也散落著七八將士,代表著天池峽此刻少有的清醒者,多半卻都來自短刀谷,蘇慕梓有感情親疏。



    “諶迅相信,那也曾是主公的理想;諶迅也希望,那解釋不是搪塞……然而今日這奇襲榆中的決定,卻令諶迅大失所望,原來真的是搪塞嗎——奪抗金主動權的理想,主公終於還是拋棄了它,主公不信任朝廷放棄了原則,主公仇欲燻心本末倒置!不是諶迅要與主公意見相左,是主公先和老主公意見分歧——老主公的心願,絕對不是降金!”諶迅聲聲灌耳,話擲這麼重只是希望能夠震醒蘇軍,讓他們發現他們已經墮落至此。



    “你他媽說誰降金?!我何時說過降金?!”蘇慕梓被激怒瞬間臉色鐵青,大吼,“還不將他速速拖走!諶迅你貽誤軍機妖言惑眾該當何罪!”再貽誤,如何還能“奇襲”!



    “主公息怒!”曹玄急忙相攔,出兵在即他必須立刻穩定軍心,是以一邊著將士將諶迅擒縛,一邊壓低聲音勸:“軍師,降金這句話未免過重,是軍師你太理想化……”



    “只要不與金軍合作,完全不會沒前路!一合作,就必定有無窮風險!這麼走下去,絕對是降金……萬劫不復,一敗塗地……”諶迅雖然身體已被控制,言語卻毫無妥協之意,耿直至此。



    “將他就地斬了!斬了!”“主公,大戰在即不可先殺自己人!不利軍心!”曹玄趕緊道,眾將也紛紛為軍師求情。



    “諶迅……你如此詆譭誣陷,到底意欲何為?該不會是,別有用心?”蘇慕梓心情稍事平復,忽然像想起什麼,冷笑一聲,問,“說什麼只要動身就是和金軍有關係,那你不准我軍動身,是否意味著你和林阡有往來!?”



    諶迅臉色倏忽變得慘白,在蘇慕梓這裡,不支持奇襲榆中的很可能就是親林阡!他諶迅,偏巧還是從川蜀來的。



    諶訊的淚僵在眼角,再也沒有氣急敗壞歇斯底里,只因心已冷了半截:“如此說來,地道我自作主張去剿殺楚風流,也是和辜聽絃的合作了?”蘇慕梓不置可否,一副反詰成功的表情,諶訊心如死灰,主公,當你的理智被衝動吞沒,我當初挽救你的聲名如今制止你墮落竟成了好心辦壞事?甚至,私通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