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455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1)




    傍晚時分,更是淺嘗了一把師父的“萬寓於零”,聽絃試圖將手中雙刀刀意放空、騙完顏氣拔山判斷失誤、令其誤認為自己這裡是個虛晃一招的假動作、從而憶起與孫寄嘯對戰之時一錘落空的教訓而選擇錘擊別處,然而,聽絃這裡和孫寄嘯完全不同,是刀意看似虛空,實則成千上萬、無盡無窮,完顏氣拔山和震山錘一旦有片刻分神、少許分散,都定然打擊聽絃不得,於是聽絃反壓便有希望。



    這裡聽絃把孫寄嘯和氣拔山對決那晚的計謀反著來用,就利用完顏氣拔山對孫寄嘯的在意和思維定勢,不過,這計謀雖然順利騙過了氣拔山,“萬寓於零”的實施卻未能完美,勉強勝過了氣拔山,辜聽絃自己也虛脫,回營一下馬,右刀就直接往地上一沉。聽絃一邊去拾,一邊心知自己及不上師父的地方仍是右手攻守不夠協調,剛一彎腰接觸地面,忽然就是臉色一變……



    不仔細看,看不見!



    為何這片地方,呈現出一大塊植被枯死?!



    



    秋冬季節,草色枯黃倒是正常,不正常在,這是徹徹底底地死了。辜聽絃雖不至於無所不曉,也對隴陝植被有所瞭解,腳底下這種類型的野草,即便是深秋時節也是泛黃最遲的,不久前辜聽絃關注到的時候還是深綠,莖杆非常堅硬,哪怕枯黃依然挺立,決計不會低頭,除非是死了!



    之所以印象這麼深刻,也因為它像聽絃自己吧。敢於茂盛地對抗陽光的炙烤,樂於被壓迫後往復循環地抬頭猛竄。



    現在,卻不僅成批枯黃,而且還無精打采地,死了。



    由於有些沒死的可以對比,聽絃心中的危險感越來越重:能引起這種草枯死的可能性,只會是切斷了根。



    又是什麼因素,會使根被切斷?!



    思緒瞬間跳回天池峽田若凝罹難當夜,聽絃和思雨曾因受傷被迫躲入地道避險,就在那裡度過了溫馨一夜,那晚辜聽絃十分警覺,看過地道種種構造、頭頂腳底、拐彎轉角。



    田若凝通過孫思雨轉告過聽絃,越野山寨的原有地道,幾年前就不能用了,它們有些可能是當時越野為防林阡而變改,有些可能是金軍後來封堵的,有些則可能是越野的麾下們不想便宜了那時收服天池峽的軒轅九燁而選擇在滅亡前自己譭棄,而這一條地道,是田若凝新近和蘇慕梓備好的,萬一不敵盟軍,那就藉此逃脫,所以往南還有一段距離可走。



    但這地道雖是新近備好,卻在舊時被譭棄的越野山寨地道不遠,當晚聽絃和思雨從天池峽東的彼處進入之後,往南走確實能走到清水驛附近的出口,但往西走了不久就到了底、也看見了明顯的舊地道封堵痕跡,聽絃猜測如果沒有封堵的話,往西估計是通往榆中,原先這條舊地道應該是極長的。



    因為聽絃聽說過,前兩年師孃落在越野手中時,天池峽和榆中之間就已經有地下的交通,錯不了。越野當時為了狙殺師父,曾把師孃秘密從天池峽轉移去榆中。



    新地道的盡頭、舊地道的開始,大約就是腳下這個方位……



    靈光一現,心底雪亮,卻氣從中來,怒火中燒:“還說沒合作!”



    還敢說沒合作嗎?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都打出來了啊!我們和你赫品章在天池峽西面反覆鏖戰不眠不休,你卻把這些金軍偷偷地從榆中運送到天池峽東、神不知鬼不覺助金軍金蟬脫殼!!



    難怪這些野草會枯死,只有在這條被封堵過的譭棄地道里倉促挖掘,才會因為心急沒有注意有未切斷地表附近的草根,從而引起地面上不同程度的枯死……金軍差一點就金蟬脫殼了,好在還有別的東西能反映出事物本質的變化——



    但,現在辜聽絃哪還有閒情慶幸!這一廂夜幕未降赫品章竟接著完顏氣拔山又來挑釁,那一廂難道就這麼由著楚風流薛無情的臨洮軍從大家眼皮底下逃出圍剿嗎?在你蘇軍的幫助下成功脫離我們煞費苦心的鐵桶封鎖、順利和他們的十二元神合兵、再次顛覆定西以至整個隴陝的格局?



    “辜聽絃,據說是盟軍武功的首屈一指,我看也不過如此。”迎面的年輕人赫品章,讓聽絃看見了多年前桀驁不馴的自己,初生牛犢宣戰寒澤葉的情景。



    多年前,自己也是一樣,少不更事,只做自己想做的,而從不去想,這樣做的後果……



    “赫品章,為了與盟軍的私仇,竟能夠摒棄了原則,公然和金軍合作?在這裡把我們糾纏住寧可拼死,暗地裡居然用地道幫他們脫困?!”聽絃控制不住內心的不忿、傷感和憤怒,顫抖而低沉的聲音裡全然是譴責的情緒,緊攥著連環刀在手,已經心死準備迎戰。



    怎能不心如死灰?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痛心疾首!對面幼稚到連是非都分不清,對面的主公則是奸險到連底線都不要,對面的那些人寧肯幫金軍寧肯和盟軍魚死網破!這樣的本末倒置敵我不分,傳出去豈不被天下人都恥笑!



    辜聽絃話音剛落,敵我雙方全都譁然,赫品章聽罷當即面色一凜:“什麼脫困,什麼意思?辜聽絃你又想誣陷什麼!”



    “你會不知情麼?不知情會碰巧在這時候將我拖在這裡?!”辜聽絃冷笑一聲,指著腳下這片區域,“只要我們被你攔在此地,楚風流那些臨洮軍,就會在你們的幫助下,悄然而然從榆中逃到定西,沒人可以截住,這條地道是田若凝將軍備下的,出口就在你曹蘇的轄境,短期內地道掘不出更長更多——你們寧願與他們共存在定西,一起合力打擊盟軍!”



    金蘇都已經合作得這麼明朗了,怎能不教盟軍的兵將們都大跌眼鏡?須知蘇降雪時期曾和撈月教、金南前十也有勾結,但那些和蘇慕梓前次榆中之戰一樣,都是拐著彎的,不上臺面的。換句話說盟軍都沒證據,都是推測,都沒有眼見為實,曹蘇更多的都只是“不作為”而不是“合作”。



    而這次,只要辜聽絃能夠證實現在腳底下真的有貓膩,真的有金軍在轉移,那曹蘇難辭其咎——



    一則這麼巧他們正在糾纏盟軍,二則地道的出口在他們那裡、中途全是盟軍所在金軍不敢落腳短期內也沒辦法改道,三則,這條新地道現如今知曉的人真的很少,曹蘇方面只有田若凝以上的才瞭解!連赫品章自己,都是最近才知道!



    “辜聽絃,要打則打,沒人聽你在這信口雌黃,天花亂墜地抹黑我們!”赫品章雖然傲氣地放話,語氣裡卻摻雜了一絲慌張——辜聽絃所針對的,是曹蘇的名,名是多要緊的東西?曹蘇還指著將來回川蜀去重奪抗金的指揮權啊,辜聽絃說的這些,足以教他們連根基都沒了!一席話講完像在人群裡投了一顆重磅炸彈,豈止盟軍驚詫,蘇軍也轟動也竊竊私語也人人自危。



    “信口雌黃?那你給我解釋看看,腳底下這片枯死是為什麼?還不是有人為了修復舊地道,倉猝挖掘,切斷了草根?要證明我是不是天花亂墜很容易,即刻與我休戰,就地掘地查看,看看當中有沒有金軍,也好證明金軍是否想變兩面夾攻為金蟬脫殼!”辜聽絃義正言辭也充滿自信,修復舊地道比創建一條新地道快得多,時間緊迫金軍一定會選擇這樣做,這樣做卻不可能繞開蘇慕梓。



    之所以這次這麼靈光,完全也是因為日有所思,聽絃太關注隴陝這些越野山寨的暗道了,潛意識就怕蘇軍和金軍用這合作。師父和別人可能也瞭解這些地道,但縱是師父也難以兼顧到方方面面,師父他不能杜絕,某些陰險小人會泯滅良知和金軍合作。師父不能防的,我辜聽絃防著!



    赫品章心念一動,竟是無言以對,其實他滿可以說,辜聽絃也知道這新地道,林阡可能也知道,盟軍可以為了冤枉蘇軍的名、而特地透露地道給金軍獲悉,刻意讓辜聽絃在戰場上說出這許多,然後挖地三尺翻出蘇軍謀反的證據——可是,為什麼赫品章說不出口?為什麼這個可能性赫品章自己也不相信?為什麼赫品章覺得說盟軍陰險狡詐成這樣沒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