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443章 悲歡離合總無情

    風起。



    落葉卷著頹廢的思念往身後湧去,人卻要在回憶的波瀾裡繼續向前。



    戰事告捷後的五六日,盟軍完成了無數次的兵馬交接,從慕容山莊伊始,各家主力陸續著手轉移,魔門暫由何慧如與諸葛其誰坐鎮,約定將與黔西民間相安無事。眼看著魔門之亂平息,金人士氣受挫且無兵力可借,群雄皆知,留輪迴劍穩操勝券。接下來,只需由川蜀短刀谷與黔州沈家寨為後盾、支持林阡鳳簫吟越風等首領緊隨劍蹤、不令金人有可乘之機便是,不必再像半年來那般大費周章大動干戈。



    數月來,傅雲邱也將大理事務打點得井井有條,先前鐵家叛軍皆已臣服麾下。原以為要動盪良久的大理竟這麼快就大局已定,饒是那曾經不肯對阡服氣的江西宋恆,趕赴黔西來與柳五津路政會晤之時,都難得地面露敬意歎服林阡知人善用。



    這一日,卻是吳越要率紅襖寨諸將返回泰安覆命,而宋賢則由樊井大夫帶離黔西、赴短刀谷治傷養病,玉澤與蘭山隨行。船王之所以送蘭山去短刀谷,並不只如口頭上說的要蘭山跟隨樊井學醫,而是刻意向她隱瞞了師父在冷冰冰黃鶴去手裡的事實,樊井知船王打定了主意想要獨自援救恩師卻不願連累師妹,嘆這船王對蘭山實在是關懷備至有情有義,原本樊井脾氣古怪甚少收徒,卻也被打動收下了蘭山,而藍玉澤的一路相隨,更是誰人都無法阻攔——“若有藍姑娘在,楊少俠必定能更快痊癒。”每個人都這樣講,也就是這個理由,促使那位冷豔陰毒的慕容莊主,理屈詞窮地第一個率眾撤離了戰地。



    那一廂,柳五津也把寶貝女兒託付給了宋恆一併帶回短刀谷去,因而一路都在依依惜別連連囑託場景猶似託孤,路政好不容易才能插上話講到正題,只為囑咐宋恆向寒澤葉問候並強調他要萬事小心,寥寥幾句卻內涵分明,聽得出,短刀谷的爭端,其實已經箭在弦上。



    阡陪同新嶼宋賢行了良久,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新嶼和宋賢並不同路,今日分道揚鑣,不知何時才能重敘。



    “話不多說,你要保重。”新嶼先說,拍拍他的肩,“勿再送了。”



    勝南點頭,只能空將未歸意,說向欲行人:“替我問候伯母,回去以後,多幫我關照我娘。”新嶼答應著,半帶玩笑:“自古徵人難顧家,如今總算體會到了?”見勝南面露微笑,新嶼轉過頭去,看向宋賢馬車外,那白衣勝雪、清雅孤獨,該是勝南至今都沒有償清的債和永遠解不開的心結了……想到這裡,新嶼不禁嘆了口氣:“宋賢曾經說過,如果不是因為飲恨刀,不是因為短刀谷,你就不會與她情淡,如今看來,真是這樣……藍姑娘在夔州受傷的事,想必盟主也已經告訴了你。”



    勝南愴然點頭,六日前與雲煙不顧一切地走,他知道這樣的冷落是對玉澤最大的傷害,卻終於無法彌補,惟能走到她身前,鄭重地對她講:“玉澤,我沒有別的請求,只希望你能忘記我,忘記這個、辜負了你傷害了你的人。”相愛多年,竟虧欠。



    玉澤噙淚起身,此刻她對他,卻有著最不忍的怨和必須強忍的愛,事過境遷,原來她和他都是孑然一身:“勝南,沒有辜負我,只是我不夠勇敢,總是在不該膽怯時膽怯,也不夠幸運,不能做那個和你共度此生的女子。”



    玉澤轉頭,看向蘭山正在照顧著的尚沒能清醒的宋賢,輕聲向阡保證:“我會照顧好宋賢。下一次你去短刀谷的時候,應該就能和他重逢敘舊。”說不完這一句,她察覺到如果再說下去就會暴露自己的脆弱。造化弄人嗎,竟讓她和他對話時,像兩個久違不見的老朋友在路上擦肩而過,寒暄著微笑著真是虛偽。她不敢再抬頭看他的面容,只能狠心不再看、不再想,從今以後,林阡與她藍玉澤無關。



    正在被柳五津“託孤”的柳聞因,不經意間向這裡瞥了一眼,不知怎的就憶起兩年前自己胡鬧跳上藍家圍牆時那個面帶微笑勸她離開的林阡哥哥,那時的他,還不像今時今日這樣的至高無上。但林阡哥哥是不是更懷念那時?如果一直維持著那時,林阡哥哥此刻的面容裡,才不會既有微笑也有感傷……



    “聞因,怎麼了?還有三條養馬事宜呢?我正在記錄啊!”柳五津納悶地停下筆,忽然發現女兒的眼角掛著淚,大驚失色差點跳起來:“哎,聞因啊,你不想離開爹就直說啊!哭什麼!?女兒難道是長大了心疼爹?”被他這麼一叫聞因哭得更甚:“爹,林阡哥哥,他,他什麼都沒有了……”



    “什……什麼?”柳五津陡然一怔,面色蒼白,原來女兒心疼的另有其人?!



    “雲姐姐被葉文暻送回去了,藍姑娘也要隨楊少俠一起走了,林阡哥哥他,什麼都沒有了……”聞因哽噎著,眼眶通紅,“為什麼要放啊,明明雲姐姐和藍姑娘,都該是他一個人的……”



    柳五津瞠目結舌,久久不能回過神來:“我……我最近會留意著他,不會讓他像上次那樣走火入魔。”



    “他不會走火入魔的,我看得出來……”聞因擦乾淚說,柳五津登時一愣,更加瞠目結舌。宋恆忽然嘆息:“這樣也好,現在的林阡,才教我心服口服,情感劇變尚能維持一貫的神情氣度,才是一盟之主的風範……不過,可惜了玉澤……”說的同時眼睛會不自覺地往玉澤飄,卻無能為力。



    “也可惜了雲姑娘……以前覺得雲姑娘和勝南的生母玉紫煙很像,明知道這個男人對另外的女人始終如一卻還不顧一切闖進他的世界,也許是為了分擔一個英雄心裡的孤獨吧,可是,紫煙她都未必及得上的是,這雲姑娘的大性情和大智慧,包容了勝南的一切,唉,這一點我以前想不通,現在才明白,原是生在帝王之家的緣故。”路政說了許多,柳五津仍舊保持著瞠目結舌。



    “宋堡主能對勝南改觀,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路政轉頭,笑問宋恆,多日不見,宋恆眉間傲氣仍舊不減,但見識明顯也有所增進,想他在大理坐鎮半年,理應幼稚少了,成熟多了。



    “我只是遵循我對天驕講過的話,數月前天驕讓我一定要對他改觀,我就對天驕說,如果他能在一年之內收服魔門,我就服他。”宋恆笑起來,“不過現在看見他,真覺得和天驕越來越像了,行事作風,甚至連感情都這麼相像。”路政一愣,宋恆續道:“還有傅雲邱,閒暇時我總聽他嘮叨,稱讚他林阡最少有千百遍,我不改觀也不行。”



    “雲邱?”



    “是啊。傅雲邱說,他永遠都會記得,自己和林阡當初的一面之緣,你可能想象不到,林阡在動盪之際極力推薦的人才,當年見到林阡時,說的全是諷刺的話。”



    “哦?原來還有這些往事?”路政點頭,當年的勝南是奸細後人,傅雲邱出言傷他是人之常情。



    “你們終究是選對了人。短刀谷,非由林阡改局勢不可。我與天驕、澤葉、鳴澗就在谷中等你們回來。”宋恆一向都直來直往,他既心服那就是純粹的認定。



    “待輪迴劍安全,我們會把抗金聯盟的最精銳,盡數搬到短刀谷去。”路政說罷,搖了搖僵立在側的柳五津:“怎麼了老柳?魂不守舍的?你不是一向話多嗎?”



    “我在想,天驕和林阡,哪個更強……”柳五津喃喃自語,無人會其意。



    “咦對了,這幾日,都沒有看到那個比柳叔叔還話多的鳳簫吟啊,她去了哪裡?”宋恆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