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407章 兄弟三,復當年(20)陰影

    沒有再聽到楚風流一句嚴令禁止,也更不可能得到這個女人半步軟化妥協,只有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她竟然支撐著站立起來,捨命去救二王爺!距離如此之近,她要救王爺無需幾步,那瞬間,梁介的刀鋒已經割傷了王爺的咽喉,卻被不顧一切衝上前去的楚風流一把推開。然則王爺獲救之際,楚風流卻整個人暴露在梁介的刀光之下……



    惱羞成怒,梁介臉上的稚氣一掃而空,帶著窮途末路時特有的兇惡殘忍,狂嘯著直接提刀砍楚風流,眼見著梁介失去理智而王妃性命之憂,本能驅使,羅洌不假思索,當即衝上前提劍直刺梁介後心,太快,快到連自己也沒有多加考慮,總算比梁介還迅猛,保住了王妃的性命。梁介刀至中途陡然中劍,凌人殺氣頃刻終結,眉間憤怒悄然瓦解,刀亦瞬間脫手落墜。



    直到梁介的鮮血沒入劍尖,羅洌才如夢初醒,要後悔已經不及。



    那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不知是來自梁介還是梁四海或根本就是羅洌自己,緩過神,他不敢從他義弟的身體裡抽出這殺人兇器,他沒有那麼大的力氣,鬆開手,梁介還沒有立刻死去,抽搐著,掙扎著轉身來看他,眼神裡全都是不解、懷疑、痛苦和憎恨,好像要說什麼,說不出,堅持了片刻,梁介身體開始劇烈顫動,血如崩噴,不停地從胸口後背身體的每個角落滲透而出,他的神色告訴所有人他有意識他很怖懼,可是看他滿嘴是血不停地嘔吐根本控制不住,眾人全都明白,他的意識根本幫不了他……



    痛苦於眾人是一瞬間,於他梁介,煎熬卻那麼久,誰也體會不出這種痛,卻唯有期待他快些倒地身亡,死,反而是大解脫。



    梁四海霎時失去語言,面無血色,眼睜睜望著愛子慘死,萬念俱灰,仇與怨,早遺忘到了九霄雲外,獨留下恨與憾,僵立一刻,哀嚎一聲,隨即橫刀自刎。



    羅洌在殺死梁介之後,一步也不敢動,也根本沒有力氣去阻止梁四海畏罪自殺,只是呆滯地回憶著適才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回憶著,滿頭冷汗……



    勝南冷冷旁觀著楚風流的瞬間勝利:楚風流哪裡是捨命救王爺,她只是在製造一個險境來誘導羅洌殺梁介!她為什麼要引羅洌來殺梁介?因為她想要對梁軍徹底地斬草除根,就必須殺了梁家父子並削弱羅洌,她與其自己來動手殺雞駭猴,都還不如讓羅洌大義滅親!可是羅洌帳中種種,都是情義兩難、有所保留,她要引他動手大義滅親,就不得不自己以身犯險!



    這樣一來,由羅洌殺了梁介,羅洌在梁軍中的威信顯然不如以往。實力雄厚難以清剿的梁軍,群龍無首隻能四分五裂!恐怕近十年內,都不會再有人膽敢分裂她的絕殺。



    勝南明白,楚風流,她真的是一個厲害得近乎可怕的女人,專制,冷傲,強勢,鎮定,殺人於無形,然而,她把權力完全操控在手心的時候,卻讓人不覺得她亦正亦邪,反而更心服口服——在阡的眼中,她和慕容荊棘不一樣,慕容有野心,而她,一切都為了捍衛。



    是啊,她只是在盡一個本分罷了,她只是,想要保護這本就屬於她的地位而已,能力不遜於鬚眉,奈何位置總要被覬覦,不因其它,她的原罪就是女兒身,梁四海部下的叛亂根源於此,從那句相勸就可以聽得出來:將軍難道你還要屈居她之下一切都聽她?!



    阡輕聲嘆,這一嘆,並非為她的地位常年不穩,而為她身邊從未有一個人真正篡位成功。



    然則,現在不是他該嘆息的時候,等著他的,還有一場戰鬥,由他自己選擇。



    



    “羅洌,這次我與王爺得以無事,功勞在你。葉不寐,所幸你也來得及時。”楚風流化解危機,同時巧妙地杜絕了後患,得到羅洌解藥,軟骨散藥力很快便可以消失,“保護王爺,薛大人辛苦了。”



    烽煙散盡,恍如一夢。所有人都可以在戰後得以放鬆,獨獨勝南不可。楚風流可以對所有人都論功行賞,卻不可能把軟骨散的解藥給他:“林阡,發生這些事,我沒有資格殺你,只不過,為了這一戰的順利,我必須讓你一直留在這裡。”



    他疲乏無力,對於這一切早就是意料之中。他想得不錯,梁四海只是一場煙幕,楚風流的計策,是“以林阡刺激梁四海,以梁四海麻痺林阡”,同時同地,順風順水——她計中有計,只因他是重中之重!



    冷靜地傾聽著楚風流的說法,阡自若品酒,慢慢地再飲上片刻,適才筵席上他唯一沒有打出去的一罈好酒,既然沒有藥救,不如好好喝一喝。



    她愕然看著他破罐子破摔,低聲道:“欠你的人情,我會一一還你,但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繼續做座上賓,或是做階下囚,但絕對不能離開此地半步。”



    “真是座上賓的待遇,有酒喝,還有混戰為我喝酒助興。”他半諷。



    “你心甘情願留下,自是再好不過。”她苦笑,“你若不在我身邊,怕寧家個個都會要了你性命。”二王爺微微蹙眉,誤以為楚風流不是在扣留反聽出挽留,竟心生醋意,咳了一聲,尤表不滿。



    “楚將軍錯了,我不可能心甘情願留下,我林阡此生有兩個喜好,喝酒排在殺人的下面。沒有兄弟在,沒有敵人殺,喝酒沒有樂趣。”他從楚風流援軍那句“一切皆在天驕掌控之中”可以揣測到,吳越已經被軒轅九燁算計,很可能會有危險,他當然不可能真的甘願留在這裡,奈何此刻疲憊虛脫,宋賢也仍舊音訊全無。



    “你放心,過不了多久,我會把吳越和楊宋賢一起抓到你身邊來,和你一起對酒談天。”她勉強一笑,臉色蒼白。



    “我們沒有對酒談天的雅興,只有邊喝酒邊殺敵的快感。”美酒喝罷,猛地擱在一邊,阡攜刀起身,全身火熱,“好酒,真是適合這麼冷的天,這麼大的場面!”笑著看向對立面所有能夠入眼的敵人們,厲聲喝:“哪個先來?!”



    這一喝氣勢竟抵千軍,成效立竿見影,滿陣兵馬分散退後,即刻從整齊劃一變成錯落有致,層次鮮明地把北第一薛煥,北第四楚風流這兩個沒有移動的人留在最前面,不,他倆還不是最前,北第五葉不寐,是這一喝之後唯一一個不退反而上前一步的人。求武若渴,他忘記先前和阡已經有過數度交手,衝著這份豪氣立刻就迎了上去。然而周圍空氣一冷,他環顧四周除他之外再無一人,不禁一愣,不知該不該退到楚風流和薛煥身側,畢竟他們才是主帥。



    “風流……”卻在此時,二王爺驟然伸手捂住喉間刀傷,戰戰兢兢走到楚風流身邊,楚風流一驚,這才發現梁介刀上沾染了劇毒,二王爺已有毒發跡象,楚風流不得不對葉不寐強行下令:“葉不寐,那就由你,領教領教他的刀!”葉不寐一震,躊躇:“我?”



    “他功力盡失,你是金北第五。贏定了,還怕什麼?!”楚風流扶穩二王爺從人群中離開,“羅洌,來看看王爺受的刀傷,梁介刀上這劇毒,是不是梁四海命你對我們下的毒藥?”



    “風流……難道這毒藥……見血封喉?”二王爺臉色煞白,呼吸困難。



    “王爺,不用擔憂,就算那劇毒厲害,發現得早,也不會要人性命。”她低聲安慰,額上沁出細密汗珠,冷風疾掠,不禁一個寒戰。



    他不知她是被寒氣所傷,誤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有些慌神:“風流……沒事,我……我只是捨不得你……我也沒想到,會有飛來橫禍……我死不打緊,我只是擔心,你年紀輕輕,就一個人……”他動情地有什麼說什麼,不由自主哭出聲來,“風流……”



    “給他敷上。”楚風流命羅洌替二王爺敷上解藥,一如既往地保持平靜,一邊看著羅洌替二王爺解毒,一邊不聲不響也往自己右臂上藥。適才上前救王爺時,不巧也被梁介刀鋒傷及,幸好發現及時,否則若在和林阡拼鬥中途毒發身死,豈不諷刺?



    不知怎的,竟有些擔心林阡性命,明明是她下令在隔絕他,明明也是她甘心以怨報德強行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