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兒 作品

明月清風(164)三更(明月清風(164)大皇子...)

    明月清風(164)大皇子不在宮裡,林雨桐知道去的是哪,因此挺放心的。這是這個孩子的必由之路,再是捨不得離了眼前,但該放手的還是放手了。孩子一走,注意力不集中,幹什麼都容易走神,除此之外,倒是沒有別的。最先不習慣的是朱由校和張皇后。孩子能自己跑了之後,如果不是天氣太壞,他得去給伯父伯母請安的!深宮裡,有這麼個圍著他們說嘴說舌的小東西,那就不一樣啊!兩人喜歡孩子,特別喜歡。結果好好的,沒去請安。朱由校一邊做活,一邊探頭看了幾次。張皇后還怕是哪裡不舒坦了,特意打發人來看了。林雨桐少不得又過去一次,跟兩人說了,但不能全說實話。只說是騎射課程,在宮裡擺佈不開!叫人帶去外面學了。朱由校發了好大的脾氣,“他是能夠的著馬鐙還是能怎麼著?”氣的眼圈都紅了。這其實就是一個糊塗,但是心真不壞的人。他甚至是覺得,孩子的心思更赤誠,對他親近那就是真的對他親近,結果還給送走了,真給氣哭了。你看這事鬧的!張皇后擺手,拉了林雨桐出來,“你別見怪,道爺他是……真的疼大皇子。”知道!知道!林雨桐也說張皇后,“我說了多次了,嫂子只管要個孩子,不拘是小子還是姑娘,我和皇上都只有歡喜的!若是個小子,皇上說了,許一世襲罔替的親王爵位……”張皇后只笑,“不急!不急!我之前就覺得小子操心,現在瞧著啟明小小年紀都得學這個,學那個的……孩子過的累的慌!還不如生一姑娘呢,一直能守在身邊,豈不是好?”生了小子怕孩子生了歪心思,怕別人帶著孩子生了歪心思,以後少不了事端。與其如此,她希望有孩子也生一女孩,女孩好啊!誰也不妨礙,那真是能被皇室寵的要星星不給月亮。如此,才是孩子一輩子的福氣。林雨桐自然懂這個意思,她嘆氣,但還是道:“嫂子一定會心想事成的。”鑑於朱由校的反應激烈的超出預料,上學第一天一回來,林雨桐都沒顧得上問孩子情況,就先叫人帶著去給朱由校和張皇后請安去了。這個點了,都已經是晚飯的時辰了,結果孩子來了。張皇后吃的一向素淡,一瞧孩子來了,必是沒吃飯,忙問,“要吃什麼,叫人去做?”“糖醋肉!”“趕緊的,叫人做糖醋肉來。”張皇后拉著他去見道爺,“你伯父怕摔了你,擔心了一天,怎麼樣,累不累?”啟明笑眯眯的,一進去就朝朱由校懷裡靠,“……那裡可好玩了,小馬駒才這麼高……”說著就開始比劃,而後又道,“師傅叫我牽著馬去遛馬了呢……那裡的山很大,山陰的雪還沒化呢,山陽都有嫩草冒出來了……可多人去挖了野菜,那野菜才冒了尖尖芽,只這麼一點點長……”是嗎?挖了去,餵雞?“人吃的!”啟明一臉的興奮,“我還吃了……晌午吃了那麼大一碗,把芽兒挖出去,回去洗呀洗的,洗乾淨了,抓點苞米麵拌在一起,蒸一盞茶的工夫就好了……盛出來就能吃!師傅怕我吃不慣,叫潑了一勺熱油,攪拌攪拌,我就給吃了……”“好吃嗎?”“我覺得好吃……他們大概覺得不好吃……我吃了一碗,他們都誇我。大伯要不要試試,其實還可以的。”好啊!明兒大伯就試試。啟明就笑,低聲道:“就是不頂餓,我早餓了。”餓了就吃飯!糖醋肉,趕緊的。真吃了飯才回來的,回來就跟爹媽說今兒都學什麼了,“學了《詩經》,誰謂荼苦甘如薺……先生帶我認薺菜了。”還有什麼?啟明一下子坐端正了,“兒子……今兒還學了一首童謠。”說著,就雙手背後,念道:“薺菜兒,年年有,採之一二遺八|九。今年才出土眼裡,飢餓之人不停手【1】……”四爺點頭,“薺菜耐寒,一年之中,一茬一茬的出,算是當之無愧的救荒之物,百姓困苦,以此充飢。像是杜甫,他也靠著‘牆陰老春薺’度過過春荒。范仲淹家寒,靠醃菜薄粥度日,偶吃到薺菜,竟誇道,‘嚼出宮商角徵’……”說著,就摸了摸孩子的腦袋,誇他,“學的好,懂了‘飢餓之人不停手’,而不是‘杏花莊挑薺,詩禪堂試香’。”‘挑薺’是個什麼典故?林雨桐就道,“是唐宋之時,達官貴人之間的一種遊戲。穿著禮服,在宮中設宴挑菜。將各色生菜薺菜綁上紅絲線,放在朱綠的花斛裡,花斛下又各色的字樣,挑了紅字便賞,挑了黑字便罰,什麼珍珠玉器各種的珍玩寶器是賞,罰嘛,歌舞、吟詩,要麼喝一杯冰水,再要麼吃一塊生薑……”“杜甫是唐時人,他要靠老薺菜才沒餓死。”是的!“范仲淹是宋時人,他困苦到吃薺菜都以為鮮美……”對!“可宮裡卻歌舞昇平,以為樂事!”嗯!啟明半晌沒有說話,這算是懂了其中的意思了。四爺和桐桐各幹各的事,誰也沒打攪他,叫他想吧。然後這孩子又說,“范仲淹會讀書,但是隻讀書也不好!吃醃菜薄粥度日,竟是不知還有薺菜之物……”林雨桐:“………………”你要這麼想的話,好像也對!是啊!那日子都過成那樣了,一碗粥恨不能分幾頓吃,但是就是不知道薺菜的味道,可見離了人照顧,他也就是個生活渣。而生活渣映射出來的問題就是,他這種的跟最nbsp;讀書人只知讀書之苦,不知耕作之苦,若是為官,亦難體會其中的艱難。本是孩子話,但是四爺深以為然。第二天就跟內閣說,“三月就要春耕了,春耕忙,學堂裡的學生,也該體會體會耕種不易。”所以呢?所以,各個學堂,自己去聯繫農場和軍墾,或者是某個村,某一家。若是能針對家中勞力短缺者,那就更好了。耕種,是一門課程,都給我把這一課給補上。啥意思呀?三月是勞動月唄!不下地都不算勞動。除了要準備三月的親耕親蠶,像是一些官員,也該回京述職了,四爺還想著怎麼調整這些官員。今年述職的官員裡,就有王成。走了兩年了,就要回來了。林琅在送啟明去朱字營的馬車上,還問他說,“記得王成不?”不記得了!但是爹孃也總說的。林琅便不言語了。可在上課的時候,馬羨儒依舊帶著啟明在山陽面轉悠,看著大皇子蹲在地上用小鏟子挖薺菜,歇著的時候,他就跟孩子說關於薺菜的詩,“有這麼一首,你聽一下。”好啊!啟明蹲在先生的邊上,靜靜的聽著。“兩京做斤賣,五溪無人採。夷夏雖有殊,氣味都不改。【2】”馬羨儒問說,“聽過嗎?”啟明搖頭,沒聽過。“這是唐朝,一個叫高力士的太監所做,《感巫州薺菜》。知道高力士嗎?”知道!唐玄宗身邊的大太監。“嗯!唐玄宗被軟禁之後,高力士被罷輟到了巫州,知道巫州在哪嗎?”知道!湖南懷化,也叫五溪。“對!這個兩京指的洛陽和長安,詩裡說,在兩京這樣的地方,薺菜這種東西那是論斤賣的,可到了五溪,這東西滿地都是,卻無人在意。長在兩地的薺菜,樣子是有點不一樣,但是味道並沒有變……那為何待遇就不同了呢。這是說薺菜,又何嘗不是說他自己。他在皇帝身邊的時候,是那個論斤賣的!他被貶輟到巫州,就如同那鬱鬱蔥蔥卻無人理睬的薺菜……高力士此人,雖為宦官,但也曾幫著唐玄宗平定了韋皇后和太平公主之亂,之後更被封為驃騎大將軍,而後是開府儀同三司,乃至後來到齊國公。他這一生啊,對君王是不離不棄,耿耿忠心,曾有人說此人是‘千古賢宦第一人’……”啟明靜靜的聽著,什麼也沒說。結果在王成回來的那天,他給了人一個大大的驚喜。一見王成,他蹭的一下就飛奔過去,“伴伴回來了!伴伴去哪了?”王成趕緊接住大皇子,這孩子從出生到牙牙學語,他每天都抱,於是,他習慣的就抱起來,才要請罪,大皇子一下子就摟住他的脖子,還聞了聞,“是伴伴回來了……”好像在確認是不是那個故人的味道一樣。王成的眼角眉梢都爬上了笑意,抱著他問,“殿下還記得臣?”“不記得那麼些了,可也沒忘,每回伴伴來信,我娘都說,伴伴走了,你哭嚎了成月裡,到處找伴伴,這不,伴伴也總記掛你……”把王成說的眼圈都紅了,額頭貼著啟明的額頭一個勁的蹭,“伴伴走了,也惦記殿下。怕他們伺候不好殿下……”“伴伴這回回來還走嗎?不走了吧!”還得走呢!臣的差事沒完呢。“那忙完了,得回家來!回來我就能天天見著你了。伴伴的屋子都留著呢,回來就不許出宮了,你得在家住……不許住官舍,你又不是沒有家……”好!臣不走,臣就住宮裡。這裡是家,不住家裡,臣能去哪。林雨桐就笑,抱了他下來,“別鬧,叫伴伴跟你爹說話,等會子伴伴回後頭吃飯,再跟你玩。”啟明朝王成招手,“有醋燒肉等伴伴呢。”林雨桐抱了孩子去後頭,雖然總說王成,但他能有這樣的反應,必是有人說什麼了。“先生跟我說了高力士……”嗯!“不弄權又忠心的宦官,就是好官宦。”啟明眨巴著眼睛,“兒子就想,伴伴缺什麼呢?他沒什麼,兒子就給他什麼……”所以,你覺得他沒家人,沒後代,心裡沒寄託,於是,你就覺得,你該是他的家人,他的後代,他心裡那份寄託。林雨桐鬆了一口氣:幸而你的初衷是一番赤誠,而不是操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