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撞鹿 作品

第41章 你欠我的還不夠多麼

    “理解理解,我們也喜歡。”

    “看來我輩還需要努力,才能讓年輕人說起油畫家就想到我們啊。”

    沈寧臉上發紅,略微僵硬地補充道:“其實齊康橋老師的作品我也特別喜歡,他的作品以奔放浪漫為特色,那種情感一直是我追求的。還有羅青老師,他高超的素描水平以及對細節的控制力,在油畫史上也是數一數二。”

    一直跟沈寧說話的那人感嘆道:

    “看來你對油畫很瞭解啊。”

    沈寧這才感覺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了,他下意識看了眼謝寅,看到他目光對著前方,和另外兩人在聊天,似乎都沒有察覺到他這邊。

    他一瞬間心情微妙,總覺得好像當面露出馬腳。想了想又覺得算了,他露餡的地方那麼多,不缺這一點。

    以他的角度,其實正好能看到對面和幾個老朋友聊天的吳碩豐,這位寬厚溫和的老者臉上滿是笑容,神色很是愉悅,沒有一絲陰霾。沈寧視線不自覺地追逐著那個身影,一股難以名狀的心緒勾著心臟,讓他胸口鈍痛。

    “沈寧。”

    “沈寧——”

    沈寧猝然回神,呆呆地抬頭:“啊?”

    謝寅低著頭,面色平淡地看著他,道:“過來,幾位老師在賞析畫了。”

    “啊,哦。”

    這些畫家們也分學院派和散人派,散人派的暫且不說,學院派的各位老師可是各自帶了學生們的作品來。這幾個學校最滿意的學生基本都收為了他們的關門弟子,指不定將來的國內油畫界就是他們挑大樑了,機會難得,當然要拿出來秀一秀。

    沈寧也好久沒參與油畫相關集體活動了,上去湊熱鬧,看這些各大學院教授心愛的弟子畫技如何,是超現實主義還是抽象派。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幾位老教授爭執起來也跟小孩子一樣,互不認同,最後放聲高喊:

    “老吳,你過來,來給我們評評理!”

    “喲。”

    一個硬朗的男聲從角落傳出,圍觀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讓國內目前第一階梯的吳碩豐過來講評。

    “你們這幾個老頭子啊,一把年紀,還跟小孩似的......”

    “誰跟你一樣啊,徒弟都帶大了,也不收個小徒弟,這不都無聊。”

    “我老了老了......”

    老人的身影從一米開外的地方經過,沈寧心臟劇烈跳動,身體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半步。瞳孔傳來彷彿被強光灼傷的痛感。

    “來來來,讓我看什麼?”

    “你來看,這兩幅畫!哪幅畫更好!”

    吳碩豐沉吟片刻,開口道:

    “這畫技各有千秋,一副是形態更加細膩柔軟,一副整體結構更流暢,完善度更高,這......”

    “別說這有的沒的,你就說誰的更好吧,你要是評分,給誰第一給誰第二!”

    說話的人顯然跟他老叫道了,知道他習慣當和事佬的的本性,逼著他用老師的眼光去評判。這一個班級總要有個第一名的吧,否則年末頒獎的時候給誰啊。

    “那還是......那還是左邊這副吧。”

    “好,我贏了!”

    兩個年齡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人,卻舉著手臂歡呼,一旁圍觀的人不由都笑起來。一人道:

    “吳老,你就沒帶什麼作品過來?”

    “我帶倒是帶了一副,不過不是我學生畫的,是我一個學生偶爾看到,覺得跟我年輕時候的風格很像,帶過來給我看的,只可惜,人家不肯賣。”

    “老傢伙,我還不知道你麼?遇著喜歡的,肯定臨摹了吧?”

    吳碩豐笑眯眯道:“臨摹是沒臨摹,不過我跟人家說想帶去給國內的大畫家瞧瞧,人家小姑娘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你真是......”

    吳碩豐的一個學生帶著一個畫框過來,沈寧心口驀地跳動了下,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中等大小的畫框被男人細心地抬到桌面上,靠著牆掛著,幾個就近圍觀的人在第一輪看完後退開幾步,露出裡頭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女畫。

    《光》

    少女纖細的身影在近乎灼傷大地的強光之下,顯得無比倔強無畏。這個作畫的人雖然減弱了少女具體的面容五官描繪,但光線和頭髮色彩的明豔處理反而讓人聯想到她的青春活力。

    柔軟纖細的脖頸在碎金色捲髮之中若隱若現,少女的纖弱和乾涸的大地,咆哮的怪獸形成巨大反差,強烈的衝擊力不止讓幾位畫家深受感動,同時也讓他們開始重視這幅畫。

    “還真跟你年輕時候有點像,不過人家可比你年輕時候畫得好多了,光線運用上面明顯十分嫻熟,這個明暗對比非常有特色啊,冷暖色反差強烈,很有技巧啊。”

    “這個厚塗法有點意思,不過細節上太過模糊。”

    “這就叫個人特色。”

    “得得得,還沒出名就個人特色了?等他出名了,別說個人特色,命名一個畫派都行。現在沒出名,就得接受前輩的指導!”

    “你這老小子......”

    兩人又吵了起來。

    吳碩豐看著畫,眼神柔和,呵呵笑道:“我看到這個畫的時候就想起來自己年輕那會,怎麼畫都畫不出滿意的光線。再後來,終於慢慢研究了出來,不過我那時候年紀大了,想法又變了,難以體現這麼有強烈情感的風格。”

    “收的徒弟們一個比一個糙,都直接奔著抽象派野獸派去了,難以體會這種既細膩又強烈的情感。”他感嘆道:

    “要是有個徒弟,能把我的這種風格延續下去就好了。”

    他頓了頓,好似感慨又好似疑惑地說道:

    “不知道怎麼的,我總感覺自己應該有這麼一個徒弟啊。”

    “我怎麼沒有呢?”

    人群裡,沈寧睜大了眼睛,劇烈的轟鳴聲炸得他整個大腦為之震裂,他的耳膜中有冷風呼嘯,這聲音蓋過了身邊所有噪音。身體彷彿墜落冰冷的雪原,然而自心臟深處湧出的委屈和思念又讓他胸腔發出灼傷般的疼痛。

    眼前開始模糊,沈寧不知道是跟誰說話,短促地說了一句“去下洗手間”就快步小跑了出去。

    他一路跑到洗手間,關上門,捂著僵硬的胸口急促呼吸。

    不知道是身體的過呼吸還是來源情感的激烈顫動讓他大腦缺氧,沈寧心跳加速,眼角不斷溢出水滴,那些刻意遺忘的畫面像電影的老鏡頭,在眼前一幀幀展開。

    “媽媽是國內最厲害的大師的徒弟,媽媽也是大畫家哦~”

    “媽媽好厲害!”

    “媽媽要舉辦個人展了,寶貝寧寧替不替媽媽開心啊?”

    “畫展過後,我們跟爸爸一起去旅遊,去一個寧寧不會受到困擾的地方!”

    ......

    “幹細胞移植已經成功,你們放心吧。”

    “太好了太好了,老公,我們寧寧沒事了!”

    ......

    “已經過了兩年了,過了復發高峰期,今後也請繼續定期過來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