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127章 中計

    碼頭邊,伍勝不斷催促著手下快點搬東西,還時不時回頭,焦灼地望著城內。

    他剛才好像聽到開火聲了,而且不止一響。伍章為什麼開了這麼多次?難道暗殺不順利嗎?

    按照計劃,他們現在應該出城了,但為什麼一個人都不見?

    一個留著山羊鬍、師爺模樣的人跑過來,說道:“大當家,箱子都搬上船了。夜深了不好行船,我們得快點走了。”

    伍勝深深看著蘇州城的方向,道:“可是伍章還沒出來。”

    “二當家可能從另一個城門走了。”伍勝不捨得弟弟,師爺卻得為自己的命考慮,他不斷勸道,“大當家,我們船上還有朝廷的火銃,一旦被發現,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金臺島幾百兄弟的性命,全系在大當家手上啊。”

    他們今天下午收到了岸上的密信,得知有一船武器停在蘇州碼頭,但是作為交換,他們必須幫那些官老爺殺一個人。金臺島雖然靠和佛郎機人做生意,換回了西洋的火銃,但遠水終究解不了近渴,如果能得到朝廷的武器庫,那以後他們在海上就再也不用顧忌什麼人了。

    這個誘惑太大,哪怕時間非常緊迫,伍勝還是接下了。密信上說暗殺目標今夜就會離開蘇州,他們必須在此之前擊殺對方,搶走武器。伍勝匆忙點了人手出發,伍章執意要進城殺朝廷官,伍勝管不住,只好隨他去了。

    伍章在城裡埋伏,而伍勝親自帶著人偷襲官船。論起水上功夫,沒人比得過他們,而且聽說這些官老爺是從北方來的,連水性都不通,更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撐著小船,悄無聲息接近,水性好的人沉到水下,在船底鑿穿一個洞。船上的人果然慌了,趁著他們全跑到漏水之地查看時,伍勝指揮人迅速登船。船上的官兵是旱鴨子,一個個不堪一擊,像下餃子一樣掉下船,咕嘟兩個水泡就沒影了。金臺島的人迅速抬起木箱,搬到自己船上,搬空後,還不忘在官船上放一把火。

    火光熊熊,映亮了半江水面。師爺怕人追出來,心急火燎想離開,但他們的大當家卻跟失魂一樣盯著城門。師爺不斷催促,伍勝依然無動於衷,他盯著內城的方向,咬牙道:“再等等。”

    船上其他人也沉不住氣了,抱怨聲不斷。伍勝哪怕是大當家也不能拿著眾人的命開玩笑,他被逼無奈,只能不甘心地看了眼城門,痛下決心道:“開船。”

    師爺連忙稱是,眾人就等著這句話了,船隻立刻開動。碼頭漸漸遠去,連著燈火點點的蘇州城,也成了岸上模糊的黑影。

    金臺島眾人白得了一大筆武器,都興高采烈,但礙於大當家拉著臉,他們不敢表露,只好躲在角落裡悄悄交談:“今日真是痛快,那麼一船的東西,都歸我們了。那些箱子可真沉,現在我的胳膊都是麻的呢。”

    “對啊,那些官兵也太無用了,我一拳就能打倒一個。這就還是精銳錦衣衛,真是笑死人了。要是我去錦衣衛當官,說不定也能撈個指揮使噹噹。”

    一群人躲在角落裡放肆地笑。船隻沒入黑黝黝的海洋深處,很快連岸都看不見了,這個距離,朝廷水師就算想追都追不上。船上的人越發高興,擊手慶賀。

    今夜無月,星光慘淡,燃燒著的船越發醒目,火舌舔肆,照的水面黑影湧動,彷彿水下是另一個世界。忽然,接二連三的破水聲傳來,幾個男子地從水中浮出來。眾人相互拉把手,費力地爬上河岸。

    “這群人真能磨蹭,差點沒憋死我。都督真是料事如神,幸好船上輪值的人都換成通水性的,要不然,今日還真不好辦。”

    “相互檢查一下,人都在嗎?”

    “都在。有幾個人受傷,沒人丟命。”

    “那幾個人混進去了嗎?”

    “水下有海盜屍體,但被扒了衣服,應當混進去了。”

    “行。”隊長用牙咬著布帶,重重一扯勒住胳膊上的傷口,說,“進城,回客棧會合。”

    ·

    巷戰交火,碼頭的船還燒起來了,這些動靜終於驚動了蘇州官府。一行人在官兵的簇擁下匆匆趕來,他們下是何人?”

    陸珩身上負了傷,但氣度雍容,不怒自威,他身邊的隨從也個個英武不凡。這樣的派頭,實在不像是普通商戶或平民。陸珩對著為首之人淡淡點頭,說:“在下錦衣衛都指揮使陸某,剛才捉拿一夥逃犯,動靜可能大了些。驚擾各位清夢,多有對不住。”

    今夜這麼大動靜,陸珩的行蹤肯定會被人發現。陸珩索性直接揭開自己的身份,看看這些人會怎麼辦。

    蘇州官府的人聽到錦衣衛都指揮使,臉上都露出驚駭,為首之人上前,笑著拱手道:“竟然是陸都督。不知都督大駕,有失遠迎。在下蘇州府同知餘曉,有幸見過都督。下官奉知府大人之命來爆炸地一探究竟,沒想到竟是都督,下官這就派人去府衙稟明知府,為都督接風洗塵。”

    “接風就不用了。”陸珩一條胳膊染著血,依然筆挺地站在夜色中,絲毫不顯狼狽。他淡淡道:“我已準備好住處,不欲大動干戈。另外,餘同知若想接風洗塵,不如去城外碼頭,先把著火的那艘船救下。”

    “下官不明白陸都督的意思。”

    陸珩微笑著看著他們,語氣像沒事人一樣:“那艘船是我的。”

    陸珩這個被燒了船的人不慌不忙,反倒是蘇州官員如臨大敵,趕緊帶官兵去岸邊救火。打發走官兵後,陸珩帶著人回到客棧。他們這次要日夜兼程趕路,不方便帶郎中,而用蘇州本地的郎中陸珩又信不過,最後,是王言卿幫他包紮。

    陸珩的胳膊被交戰時的碎片劃傷了,幸而沒傷到要害,只是出血比較多。王言卿從小習武,會基本的傷口處理,她用鑷子小心清理掉傷口裡的碎片,然後用棉花沾了酒,說:“我要用酒清洗傷口了,可能會比較疼。”

    陸珩點頭,他們以前處理傷口,都是直接用烈酒在傷口上衝的,王言卿的動作實在太溫柔了。王言卿小心翼翼幫他清洗,她怕他疼,有意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船燒著了,你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已經燒成那樣了,我著急又有什麼用。”陸珩說道,“火場最不可控了,稍有不慎就要丟命。反正誰救都是救,讓蘇州的官兵進去冒險吧。”

    救火危險又辛苦,裡面說不定還有遺留的火藥,陸珩不想拿自己人的性命去填,正好餘曉帶著人來了,這種要死人的事就交給蘇州這些官老爺吧。

    棉花很快被血浸染,王言卿換了團新棉,問:“你是不是知道?”

    陸珩輕笑:“知道什麼?”

    昨日,王言卿和陸珩敲定計劃,由王言卿想方設法和朱毓秀搭話,如果兩人能單獨相處,王言卿就藉機製造登門理由,讓朱毓秀提前準備好證據。今日在路上看到朱毓秀時,王言卿隨機應變,想到了冰酪。

    女子更衣是名正言順的獨處機會,之後還能以送衣服為名拜訪。本來前半程很順利,可是他們從朱家出來後,卻被人埋伏了。

    王言卿靠近陸珩,用氣音問:“是誰走漏了我們下午要去朱家的消息?”

    陸珩要包紮傷口,上半身衣服已經解開。王言卿坐在陸珩身側,她湊近時,氣息輕輕撲打在陸珩皮膚上,又癢又涼。陸珩手指動了動,道:“你過來,我

    告訴你。”

    王言卿趕緊放下酒,肅著小臉湊到陸珩唇邊。她皮膚是一種透著珠光的瑩白,耳朵上的皮膚尤其薄,耳廓下都能看到細密的紅色血管,但耳垂卻小巧玲瓏,看著十分可愛。陸珩這樣想著,便在她耳垂咬了一口,同樣用氣音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