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40章 鬧鬼

    陸珩是正三品指揮使, 在京城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民女通姦案根本遞不到他手中。這個案子不是他判的,也不是他審的, 他原本沒必要為了一個小人物, 忤逆自己的上級。

    王言卿雙眸清澈明淨,一眼可以望到底。陸珩看著她的眼睛,意識到她大概誤會什麼了。陸珩笑了笑, 說:“我沒你想的那麼高尚, 與我無關的事,我向來懶得搭理。只不過這個案子湊巧讓我看到了,破綻又著實明顯。讓這種蠢人如願, 是對錦衣衛的侮辱, 所以我才多惦記了兩天。卿卿,你果真冰雪聰明, 既然你已經識破了我的意圖, 那我問你, 你願意嗎?”

    王言卿微微嘆氣, 說:“你是我的二哥,無論你出於什麼目的幫梁氏女翻案,你願意出手,就夠了。你讓我在你面前暢所欲言, 同樣的, 你也不必向我解釋你的意圖。我相信你。”

    “為何?”陸珩挑了下眉,眼底暗藏探究, 深深看著她, “只因為我是你二哥?”

    “我既然選擇信你, 便接受你的全部為人。”王言卿說著, 故意眨了眨眼睛,笑道,“誰讓當初是你把我領回家的呢。”

    王言卿見他第一面就知道這個人心機叵測,城府深重,從不會白白施捨善意,他給出一,必然要收回三。包括今夜他突然和她說起梁家的案子,背後也另有打算。然而,王言卿心甘情願做他手裡的刀。

    這是她失憶都無法忘卻的人,她怎麼能拒絕他?

    王言卿不想氣氛太沉重,故意說玩笑話活躍氛圍,可陸珩只是勾唇笑了笑,看起來並沒有被取悅。陸珩心裡冷嗤,他就不該問那句話,就止在王言卿說相信他,讓一切停留在花團錦簇、情深意重的假象上,不好嗎?何必非要問穿,徒敗興致。

    陸珩沒有讓壞情緒影響表情,他笑了笑,繼續說道:“卿卿願意幫忙再好不過。等你傷勢好一點,我安排手續,帶著你去保定走一趟,看看梁家到底在搞什麼花樣。不過,沒拿到證據之前不宜聲張,所以我們要換一個身份,只以一對普通兄妹的身份出城。卿卿,可能要委屈你受累了。”

    王言卿搖頭:“沒關係。二哥你的仕途最重要,我受些冷凍算什麼。”

    她越是這樣說,陸珩心裡越不舒坦。她所有的溫柔體貼,真誠信任,都建立在他是她養兄的基礎上。她如今眼睛裡看著的,其實是另一個男人。

    陸珩唇邊噙著笑,親暱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說:“好。不過我離京得和宮裡說一聲,你先在家裡養病,出行的事不必操心,一切有我安排。等出發時,我派人來接你。”

    王言卿毫無異議,點頭應下,乖巧極了。

    陸珩嘴上說著不急,但第二日散朝後,他徑直去找皇帝。錦衣衛可以直接面聖,太監一看是陸珩,根本不敢攔,討好地作揖:“陸大人安好。陸大人,您來向皇上奏事?”

    “是。”陸珩笑著點頭,“勞煩公公通稟。”

    太監道了聲不敢,進裡面傳話。沒一會,皇帝身邊的張佐親自迎出來,道:“陸大人,裡面請。”

    陸珩和張佐問好後,穩步朝殿內走去。乾清宮內,皇帝正在榻上打坐,陸珩給皇帝行禮:“臣參見皇上,聖上萬歲。”

    皇帝應了聲,依然保持著打坐姿態。陸珩觀察皇帝臉色,說:“聖上今日氣色極佳,面色紅潤,氣息穩繼,看來留仙丹效果不錯。”

    皇帝神情一直淡淡的,聽到這裡他臉上終於露出些笑意,頗為自得道:“你也看出來了?朕服用後覺得身體輕便很多,早起也不像以前那樣心悸了,邵天師所說的醮祭之法確有其用。”

    陸珩陪著皇帝論了會道,皇帝說高興了,問:“你來有什麼事?”

    陸珩說:“皇上,臣前些天接到一個案子,左思右想始終覺得有疑點,想出京親自去看一看。”

    皇帝和陸珩是認識了十來年的人了,說話口吻都很隨意。皇帝問:“什麼案子?”

    陸珩把梁衛繼妻告長女通姦的案子又給皇帝說了一遍,最後,陸珩說:“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父孝期間通姦,實在有違常理。就算這是真的,男歡女愛也是人之常情,罪不至死。這就判梁氏女死刑,未免太嚴苛。”

    皇帝十四歲來到京城登基,剛開始可能水土不服,皇帝一病多年,好幾次險些過去了,那段時間宮裡都覺得皇帝活不過二十。後來道士入京,慢慢給皇帝調養身體,他才逐漸硬朗起來。即便如此,皇帝也氣喘咳嗽,體虛多病,和陸珩這種上天入地、精力充沛的身體不能比。

    太醫治了那麼久都沒有治好,道士卻做到了。他們救回了皇帝的命,而且在道士的調養下,皇帝身體越來越好。所以皇帝不信太醫,不信佛祖,唯獨信道。

    道家不像佛家一樣禁慾,講究寬厚、道德、陰陽和諧,皇帝轉念一想也對,女孩子年紀到了,春心萌動乃人之常情,哪值得喊打喊殺?皇帝點點頭,說:“既然你覺得有疑,那就去核查一遍吧。”

    陸珩低頭應下,眼中飛快劃過一陣暗芒。他一字沒提陳寅,但已給陳寅告了一狀。皇帝是聰明人,之後他肯定會查這個案子是怎麼回事,自然會知道陳寅已經把這個案子定了。甚至陸珩繞過陳寅來和皇帝稟報的心思,皇帝也能猜到。

    這就是陸珩和皇帝的相處之道,對付一個聰明人,永遠不要試圖操縱他。陸珩就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擺給皇帝看,皇帝看穿了,便也願意容忍。

    說白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也是人之常情。對於這些出自人性本能的慾望,皇帝都能接受。他真正不能接受的,是欺騙。

    陸珩目的達成,正打算告退,忽然聽到皇帝問:“張永、蕭敬一案查的怎麼樣了?”

    陸珩心中微微一凜,說:“臣正在查。”

    皇帝點點頭,沒有後話,似乎只是隨口一問。而陸珩卻知道,皇帝沒耐心了。

    最晚半個月,皇帝就要看到結果了。

    陸珩行禮後退出宮殿,他走出乾清門,腳步逐漸加快。走到左順門時,他迎面和另一個人撞上。

    兩人視線交錯,雙雙都覺得晦氣。可很快,陸珩就擺出他慣常的稀薄笑意,問道:“鎮遠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