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卿卿

    所以她不慌不忙,直到傅霆州反水,才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她一直以為,她和傅霆州心心相印,心照不宣。

    傅霆州看到王言卿自他進來後就一直躲避視線,心裡也知道卿卿生氣了。傅霆州比王言卿年長三歲,又自小出入軍營,聽慣了葷段子,很早就知道男人和女人是怎麼一回事。

    在他十歲,對男女之情略微有感覺的時候王言卿就來到他身邊,小時候他們兩人在一個屋子裡午睡,王言卿在他眼皮子底下越長越漂亮,從一個小女孩變成冰姿玉骨的少女,若說他對王言卿沒有感覺,那怕是他自己有什麼毛病。

    然而,一個愣頭青可以只娶自己喜歡的女人,但一個侯爺,除了感情,還有許多事要考慮。

    如今朝堂上因為大禮議鬧得沸沸揚揚,和楊廷有關係的人被接連清算,朝堂人人自危。而武定侯郭勳因為屢次支持皇帝,扶搖直上,官運亨通,已成了能對抗內閣的武將首領。

    文官武將是天然的敵人,傅霆州不必嘗試左右逢源,在朝堂上,沒有陣營或者兩面討好,只會死得更快。

    他需要郭勳,郭勳也需要他。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而投名狀,就是他和永平侯府的婚事。

    永平侯夫人是郭勳的妹妹,他娶了永平侯的女兒,就是正式加入郭勳一黨。至於娶永平侯哪個女兒,那位洪小姐長什麼樣子……一點都不重要。

    只要是個活人,抬到鎮遠侯府就夠了。

    傅霆州承認這樣做很不厚道,但成人世界就是這樣醜陋現實。傅霆州緩慢摩挲王言卿指腹處的薄繭,說:“前幾日,又有一夥楊黨被錦衣衛查出來了。聖上龍心大悅,讓陸珩暫代指揮使一職,執掌南鎮撫司事務。陸珩那個人……就是條瘋狗,朝中人沒有他不敢咬的,也唯有武定侯能和他抗衡一二。有時候我為了保全侯府,不得不做一些事情。卿卿,你懂嗎?”

    王言卿心冷下去了,她知道,這樁婚事再無轉圜餘地,她徹底被放棄了。

    王言卿手指冰涼,過了一會,她低低說:“我懂。”

    傅霆州臉上露出笑意,他就知道,箇中緣由祖母、母親不會懂,內宅丫鬟不會懂,甚至洪三小姐本人也不懂,但王言卿一定懂。

    至於王言卿願不願意,傅霆州不想深究。

    話說到這一步,已經無需再說王言卿的身份了。傅霆州知道對不起卿卿,但他有恃無恐,他潛意識篤信,無論他做出什麼,王言卿都會原諒他,永遠在原地等他。

    不然,她還能去哪裡呢?她在京城只認識他,外人知道她的倒是有不少,畢竟她長得實在漂亮,太過招人。

    這些年不斷有人打探王言卿,都被傅霆州攔住了,甚至有人腆著臉,借卿卿是他養妹之由,想當他妹夫。傅霆州當時都被氣笑了,不自量力,異想天開,卿卿有沒有定親,關他們什麼事?

    傅鉞到底還是瞭解自己孫兒的,傅霆州十歲起就將王言卿視為私有物。這是祖父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她在他心情最不好的那天出現在他的領地裡,那就永遠是他的人。其他人想染指,做夢。

    傅霆州感受到手心蔥白一樣的指尖冰涼如雪,他心存憐惜,難得違背自己的原則,安撫道:“卿卿,你放心,府裡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不會影響你的位置。你安心就是。”

    對傅霆州這類勳貴子弟而言,妻子是妻子,愛人是愛人,完全是兩碼事。他娶那位洪三小姐入府後,會給她侯夫人的體面,遇事時也會給她撐腰,但王言卿,並不在侯夫人的權力範圍內。

    他希望那位三小姐不要蠢到對王言卿伸手。他需要一個政治旗幟,並不希望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尤其不希望改變他和王言卿的關係。

    這一回,王言卿沒有再應話了。傅霆州也不著急,卿卿是聰明人,她會想明白的。因為剛才提起一個人,傅霆州不得不想起些討厭的事,他臉色轉冷,對王言卿說道:“最近你多加小心,沒事不要出門了。”

    王言卿感覺到傅霆州情緒不對,問:“怎麼了?”

    傅霆州冷笑一聲,眼中暗色沉沉:“沒怎麼,惹上一條瘋狗。”

    能激起傅霆州這麼大的情緒波動,王言卿很快猜到什麼,問:“是錦衣衛?”

    傅霆州嘆了口氣,承認了:“是陸珩。南城兵馬指揮司發生些事情,近期他可能會找傅家麻煩。”

    原來是錦衣衛,王言卿露出瞭然之色,不再問了。說錦衣衛的壞話可不是件明智的事,要不是在鎮遠侯內宅,身邊都是自己人,傅霆州也不會說這些。

    同是武將世家,勳貴和錦衣衛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圈子。傅霆州這一圈是高官子弟,生下來家裡就有爵位,父兄又都在軍中任職,基本從小就認識。而錦衣衛呢,管巡查緝捕,換言之是告貴族和文官黑賬的,兩夥人向來勢如水火。

    貴族就這樣,兩家孩子可能互不認識,但一生下來就已經是仇人,之後你坑我我害你,不需要問為什麼。勳貴和錦衣衛就是天生的仇家,王言卿雖然沒見過陸珩,但這個名字在京師如雷貫耳。百姓可能不關心首輔是誰,侯爺是誰,但絕不會不知道錦衣衛。

    陸珩今年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拿到了指揮使實權,實在可怕。他和傅霆州這種長在皇城根下的貴族孩子還不一樣,陸家原本在安陸世襲錦衣衛,到陸珩已經是第六代,在安陸算是相當有權勢。從事錦衣衛這種高危職業,竟然能傳承六代而不出錯,可見上天註定陸家要出一個能人。

    陸珩,就是那個集齊天時地利人和,隨著正德帝無嗣、興王來京登基而一飛沖天的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