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奈

    自醒來之後,徐慕顏的表現其實一直很安靜。

    沒上演什麼人質見到夥伴的感激流涕終於獲救的狗血戲碼。

    除了手被束縛在背椅後有點不舒服外,其他時候,一直是一幅懶洋洋的尋常狀態。甚至還有心情打趣賀彰明和荀冽間的氛圍和互動。

    可此時聽到錢崑崙的話,小麥色健康帥氣的臉瞬間微沉,第一次失了他那經典的流氓痞氣的微笑,冷聲道∶ "這位先生,我是直男,對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甩了下手背的鎖鏈,發出一串金屬撞擊的清脆聲音,又對著荀冽說∶"你不會放任他繼續這樣拷著我吧?"

    荀瀏眉頭一挑。

    這還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在這個嬉皮笑臉的男人臉上看到如此認真的表情。

    抬起手,按了按賀彰明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緊張的護著自己。

    賀章明一動 往旁邊移了半步。

    但注意力還是全神貫注的放在錢崑崙身上,神情十足戒備。

    荀冽嗅到他身上傳來淡淡的酒意,以及那股熟悉的,卻又許久沒有間到過的雪松香氛混雜著香菸氣息的味道。

    低垂的眼瞼下,眼眸微微有些顯潤。

    吸了口氣,把各種多愁善感的情緒通通壓下去。少傾, 掀開眼皮,俊美的臉蛋上只剩下冷靜與淡漠。

    "徐慕顏,你不是用來交易的籌碼,不必多慮。"

    他安撫性的用力揉了一下賀彰明的臂膀,緩步上前,走到錢崑崙面前。

    攤開一隻如玉般白皙的手掌,淡淡道∶"鑰匙。"

    錢崑崙冷哼一聲,掀開裙襬,從他拔匕首的腿套裡的皮質暗袋裡摸出了兩根細長的鑰匙。手一拋,鑰匙就"嗖"的向荀冽飛來。

    荀冽乾淨利落的接了鑰匙,彎腰給徐慕顏解開了鎖。

    近距離觀察之下,才發現這也是個定製的真皮束縛。

    徐慕顏的手腕被皮具牢牢的包裹著,就算掙扎,也不可能在手腕上留下傷痕。

    鑰匙還插在鎖眼裡,他沒取下來,直接一揮手,把那堆叮叮噹噹的東西丟回給了錢崑崙。錢崑崙伸出雙手來接,荀河掃過他的手腕,上面纏繞著幾圈細細的紅色勒痕,看著倒比徐慕顏慘多了。

    "操,我腿軟了。"

    徐慕顏剛起身,腿還是軟的,一個翅趄就往荀冽的方向栽去。

    賀彰明還在幾步開外戒備錢崑崙,見此心下大驚,連忙大步走過來,想隔開荀洌和徐慕顏。

    可兩人之間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一切又發生的很突然,他根本就來不及架住搖搖欲墜的徐慕顏。

    而荀冽的注意力還放在錢崑崙的手上,完全沒注意這瞬息間的危險。

    火光電石之間,徐慕顏腳側一別,腰腹用力,硬生生把倒向荀冽的方向,改成了倒向另外一側。"哐"的一聲巨響,他又一屁股坐回困了自己一下午的板凳上。

    荀瀏此時才後知後覺。

    張了張嘴唇,看著臉色發白的徐幕顏,遲疑道∶"你沒事吧?"

    "我有事!我的腳扭了!"

    徐幕顏苦著個臉,瞪著前咬牙切齒道∶"我需要去醫院――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東西,微量麻醉劑?"

    錢崑崙聳聳肩,渾不在意的說∶"覺得手腳發軟?你太激動了,藥效至少還需要一會兒才能完全代謝,乖乖再在這裡坐半個小時就好了。"

    說罷,轉向荀冽∶"不如,我們就趁這個機會好好聊一下剛才說的事吧,荀先生。"頓了頓,又看了眼已經衝上來扶住荀冽後肩的賀彰明∶"或者……賀總你也感興趣?"

    荀冽與賀彰明對視一眼。

    看出對方鳳眸不容置喙的堅決神情,荀瀏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知道賀影明已經是驚弓之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任自己在這個"危機四伏"的環境中獨處了。

    遂點了下頭,淡淡道∶ "錢崑崙,我想對你而言,這應該是一個很好機會。"

    錢崑崙挑唇一笑,卻沒說什麼。

    只是踱到靠著椅背的徐慕顏身邊,在他右肩十分輕柔的撫了兩下,輕笑道∶"你等一會兒,我叫人把你送到休息室。在這之後,去留由你。"

    徐慕顏皺眉,躲過了錢崑崙的手,乾硬道∶"別想了,我肯定會離你這個變態遠遠的!"

    對他的冒犯,錢崑崙也沒有生氣。

    只是又曲著食指,在他臉上勾了一下,把徐慕顏惹得毛骨悚然,才滿意的一笑,帶著荀冽與賀彰明出了這個詭異空間。

    原本守在門口的彪形大漢,此刻卻是臉貼地面的癱倒在地。

    錢崑崙上前,用腳尖踢了下他的腦袋,他卻依然昏沉沉的無法清醒。忍不住面色一沉,低低罵了句"廢物"。

    罵完,又冷颼健的瞅了眼賀彰明。

    勾著唇似笑非笑的說∶"真看不出來啊,賀總居然這麼能打?"

    賀彰明視若無睹,看都沒看他一眼。

    只一味的與荀冽並肩走在後面,右手不知何時起,十分自然的搭上荀冽的後腰。

    荀冽眼睫一顫,眼眸往左移了移。

    藉著餘光觀察賀彰明的側臉,一看他那張面沉如水、不欲溝通的冷峻俊臉,立刻又湧起心虛之感,吸著鼻子把想說的話給嚥了回去。

    賀彰明雖然一直目視前方,沒看荀冽,但也一直時刻留意著荀冽的動作。此時見他做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胸口那口惡氣,奇異般的又散去不少。

    兩人沒有言語,也沒有視線交流。

    就這麼尷尬又和諧的跟在錢崑崙身後,走到了那個霞虹彩光的大廳。

    廳內的燈光沒有熄滅,依舊按著順序,打出旖旎又繽紛的光影效果。音響也沒有停,依舊是震耳欲聾、激發腎上激素的電子舞曲。

    唯獨那些坦然廝混的男男女女們,一個都不見了。

    只留下幾個倒在地上的茶几圓桌,以及一地散落的酒水零食玻璃碎片。

    還有兩、三個同樣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黑衣保漂。

    荀瀏看了一圈,發現那天攔路徐慕顏、譏諷賀彰明的"強哥",也橫在地上。

    他看起來尤為悽慘,滿頭血汙,一身酒水,身邊還滾著兩個碎了底的玻璃啤酒瓶。

    好一會兒,荀瀏才收回有點呆滯的視線。

    終於忍不住的嚥了嚥唾液,側向賀彰明低低問∶ "都是你乾的?"

    賀彰明扶在荀冽後腰上的手指微微收緊,深邃的鳳眸中閃過一絲戾氣。

    沉聲道∶"我打著宋家的名義進了這裡,沒看到你的人,就準備去裡面找你,被這幾個傢伙攔下了。"

    他掃一眼地上的強哥,低沉的聲音裡裹挾著寒意;"這個人認出了我,認為我是來給徐墓顏出頭的,於是就和我動起了手。"

    說罷,冷嗤一聲∶"不過是一群徒有其表的傢伙。"

    荀瀏看了看滿臉不屑的賀彰明,又看看了神情陰沉的錢崑崙。

    一時竟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賀彰明太強了,還是錢崑崙這些小弟太弱了。

    但無論如何,賀彰明這種輕鬆輕蔑的態度,讓荀冽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徹底落回原處。低嘆一聲,再次道歉∶"抱歉,讓你擔心涉險了。"

    難得聽到荀冽如此真誠的告白,賀彰明心頭一跳,盤踞在眼底的暴戾與憤怒徹底消散了。甚至還有點心滿意足,腦袋一熱,脫口便要來一句∶"不用道歉,這對我來說不算涉險。"

    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忽然腦中靈光一現,立刻改口道∶"既然如此,以後還會這樣嗎?"語氣沉鬱,一雙點漆的鳳眸,卻浮著微光。

    荀冽還垂著腦袋做自省狀呢,根本沒察覺出賀彰明這點微妙的不同。還當他依然在生氣,連忙搖搖腦袋∶ "不會了。"

    賀彰明抿了抿唇,繼續冷冷道∶"事不過三,這已經是你第二次瞞著我了。"

    頓了頓,仿若不經意的說∶"以後再有什麼事,希望你能直接告訴我――荀冽,我們之間一直有著各種各樣的誤會,我真的有點累了。"

    荀冽聽了,微微一愣。

    下一秒,嗓子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又幹又澀。

    哪怕是賀彰明。原來也是會累的啊。

    轉念一想,想到賀彰明這麼一個如此霸道、強勢、說一不二的大人物。可面對自己時,似乎都有著無盡的耐心,一直追逐在自己的身後。

    彷彿一頭兇猛雄獅,明明可以馳騁草原,稱霸世界。卻心甘情願的俯下身軀,馴服的露出脆弱的後頸。

    哪怕累了,也這麼…這麼好說話。

    荀冽鼻間發酸,眼眸澀疼。

    沉默半響,嗓子卻依舊乾的說不出話來。

    只能垂著腦袋,輕輕的點了點下巴。

    他的動作不大,但看在賀彰明眼裡,卻是無比清晰。得到了珍寶似的承諾,賀彰明心中湧起一陣狂喜。

    但有著豐富的與荀冽對峙拉扯的經驗。

    賀章明狂喜的同時,卻更加清晰的意識到,荀河此時的溫順軟化態度,不過是對自己受傷的心虛與愧疚,而非真正意義上的敞開心扉。

    他閉了閉眼,提醒自己一定要慎重、冷靜。只有這樣才能藉此機會在這段感情中乘勝追擊。

    鎮定了兩秒,賀彰明鬆開了一直捏著荀冽腰側的手,伸手插進了褲袋。

    荀冽已經有些習慣了他施加的控制力道。

    此時有變,心裡還有一點不適應,忍不住抬眸去看賀彰明的臉。

    可下一秒,就看到他眉目冷冽,神情莊重的遞過來一個黑絲絨小方盒。荀冽目光凝住,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微微睜大了。

    就聽得賀彰明用全世界最好聽的聲音,附在他耳邊低低道;"雖然現在不是個好時機,但是既然我們這麼約定了,我也不想繼續隱瞞你。"

    "這是賀家一代代傳下來的主事人婚娶信物。""荀冽,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