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點翠 作品

第99章 雨中求娶

    “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房內傳出的聲音清凌凌,卻尾音帶了一絲顫音和哭腔,能聽出沈筠曦定是強忍著淚珠不落。

    蕭鈞煜心中一痛,是心疼沈筠曦,不由得前行一步。

    沈筠曄冷著臉,擋在了蕭鈞煜前面,淡聲道:

    “太子殿下要進閨房,我等草民也不敢攔,只不過李院首道我妹妹要忌怒忌鬱,否則小心一屍兩命,太子殿下若不在意曦曦的生命,這便請進。”

    蕭鈞煜倏得頓住腳步。

    他身著一襲月白色銀紋滾邊的錦袍,長身而立,面上清淡,皚皚若高山積雪,氣質矜貴。

    沈父端詳一瞬,卻發現蕭鈞煜目光專注凝望寢房的方向,眼底通紅,眼眶飛速得閃過一抹水光。

    “太子殿下,草民有幾句話想同太子殿下說,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蕭鈞煜愣了一身,轉身朝沈父頷首,謙遜道:“伯父客氣了。”

    他聲音依舊清潤磁雅,若是忽略他又不著痕跡回眸睇了一眼。

    沈父比了一個請的姿勢,在蕭鈞煜一步一尺行後,稍落在蕭鈞煜半步,淡淡道:

    “草民無一官半職,當不起太子殿下的一聲伯父,太子殿下莫要折煞草民。”

    “沈公樂善好施,義捐國庫,救濟災民,是我大盛子民的恩人,亦當得起孤的稱呼。”

    蕭鈞煜朝沈父重重拱手。

    蕭鈞煜是真得尊敬沈父。

    蕭鈞煜身後幾十尺開外,沈筠曄滿面霜冷目盯著蕭鈞煜的背影,忽得眼睛轉了轉,拉了一個丫鬟交代幾句,抬步去追蕭鈞煜和沈父。

    ……

    沈府,正廳。

    蕭鈞煜戰場拼殺、舌戰外國使臣時都胸有成竹,巋然不動安如山,可此時,坐在紫檀福壽紋扶手椅上,看著一介白衣沈父斟茶,卻脊背挺直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沈父屏退了侍奉的下人,偌大的正廳只有他與蕭鈞煜二人,說話便沒有顧慮。

    “太子殿下,草民斗膽問,曦曦嘴中說的前世可為真?”

    蕭鈞煜瞳仁一顫,直視著沈父的眼睛,喉結輕輕滾動:“是。”

    說罷,蕭鈞煜便見沈父沉著眸子全神貫注凝視他。

    憶起前世,蕭鈞煜心如刀割,卻知沈父再等一個真相,他嚥下嗓間的腥甜和鹹澀,啟唇:

    “前世,是孤愚鈍,錯認救命恩人,無能,沒護住曦曦和孩子。”

    在窗外偷聽的沈筠曄眼睛含淚,一下子推開了門,不濃不淡的劍眉高高挑起,與沈筠曦兩三分相似的俊顏桀驁不羈,冷聲質問蕭鈞煜:

    “既然如此愚鈍無能,太子殿下還有何臉面求娶曦曦。”

    愚鈍無能,太子殿下說可以,沈筠曄身為臣子說,便是大不逆,沈父面色陡然一變。

    “曄兒無禮!”沈父忙起身朝蕭鈞煜行大禮,求道:

    “犬子關心則亂,請太子殿下寬恕犬子的無禮之舉。”

    “父親,明明是他對不起曦曦。”沈筠曄去扶沈父,鼓著腮幫子氣呼呼道,卻被沈父橫了一眼,不甘不願跪下身。

    沈筠曄幽邃的冰眸子咬牙瞪了一眼蕭鈞煜,磨牙鑿鑿,握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

    若不是蕭鈞煜身為太子殿下,沈筠曄早就一拳頭打在蕭鈞煜臉上。

    其實,沈筠曄不知,他前世是真得打了蕭鈞煜,不止一次。

    蕭鈞煜卻不以為意,他彎腰扶起了沈父:“大公子說得實情,伯父無需請罪。”

    他去扶沈筠曄,沈筠曄揮卻退一步,直接避開了蕭鈞煜,站在一旁也不看蕭鈞煜。

    “是孤的錯,沈大公子便是打孤,孤也不會躲。”

    蕭鈞煜的聲色依舊淡淡,面上溫文爾雅,眉宇間雲淡風輕,是真得沒有一絲的惱怒和嫉恨,朝沈筠曄躬身。

    沈筠曄抬拳就去捶蕭鈞煜,拳風凜冽,卻見蕭鈞煜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站著不動。

    沈筠曄看著蕭鈞煜大無畏的面容,餘光又瞥見沈父拼命朝他搖頭,深呼一口粗氣,直接一拳砸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小几顫顫巍巍,上面的一個鈞瓷玉蘭抱月瓶晃盪幾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沈父心中惴惴,又拉著沈筠曄作揖行禮,心中卻不得不承認:太子殿下霞姿月韻,愛民如子,不驕不躁,百姓交口稱讚,是國之大幸。

    可是,他是沈筠曦的父親,他是想讓女兒過得幸福,蕭鈞煜為人再好,對他女兒不好他也不稀罕。

    嘆了一口氣,沈父又躬身給蕭鈞煜添了茶。

    寒暄幾句後,沈父再次坐在紫檀福壽紋扶手椅上,端詳蕭鈞煜舉手投足的貴氣,一針見血問:

    “既然太子殿下認錯了,還誤會曦曦未婚先育,為何將曦曦帶入東宮?”

    一國儲君,年十七有餘而沒有任何妻妾,蕭鈞煜是所有世家貴族眼裡的香餑餑,沈父便知有不下於十家給蕭鈞煜塞人,沒塞進去。

    蕭鈞煜他指尖微顫,耳尖微紅,嚥了咽喉結,直視沈父與沈筠曄,落字有聲:

    “孤摯愛曦曦。”

    “胡說八道,曦曦追了你那麼久,也沒見你點個頭。”

    沈筠曄想起沈筠曦以前追蕭鈞煜的所作所為,鼻頭微微有些紅,氣聲駁斥蕭鈞煜。

    蕭鈞煜垂眼,眼裡閃過沈筠曦笑若春山,秋波瀲灩的杏瞳顧盼生輝,揚起下巴,衝他脆生生道:“太子殿下,我喜歡你。”

    當時只道是尋常!

    如今求而不得,每回憶一瞬,便多一分痛徹心扉,再比較如今沈筠曦的冷淡疏離,便是萬箭穿心。

    蕭鈞煜痛得他面色發白,氣血上湧,開始低咳。

    筆直如松的脊背一寸一寸彎曲,如同寒山暮雪矗立高崖的青松終於不堪重負,一點一點彎了松枝。

    撕心裂肺的咳嗽中,傳出一聲低而沉的沙啞:

    “是孤傻,愛而不知,弄丟了曦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