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點翠 作品

第93章 大結局一

    四月的晴日,風和日麗。

    清風柔和,迎面送來梨花、玉蘭、海棠、石榴、棠棣等百花的芬芳。

    硃紅的宮牆上,一隻白色的小貓沐浴著暖融融的太陽,晃了晃蓬鬆瑩潤的毛髮,躬腰伸了個懶腰,伸了伸爪子,一個躍身跳到金黃色的脊獸上。

    蕭和澤垂了垂眼,轉身下了階梯。

    厚重的石門打開,視線暗下來,濃郁的腐朽、糜爛的酸臭味瞬間竄入鼻孔。

    蕭和澤忙不及捂著嘴巴,差一點吐了出來。

    燭火搖曳,視野晦暗不明,蕭和澤緊鎖眉頭,睜目尋著囚牢的石階。

    叮噹作響的鐵鏈聲在幽暗的空間,一聲又一聲的迴響,嗚嗚咽咽的啼哭,哐當咣噹,蕭和澤轉眸,一個人披頭散髮帶著厚重的鐵鏈正在用頭撞牆。

    蕭和澤嚥了咽喉結,手指不由得緊握成拳,小心翼翼走在長著苔綠溼滑的石階上,穿過不甘嘶吼的囚犯,在最後一個昏暗的囚房停住腳步。

    “母妃。”

    蕭和澤朝窩在牆角,抱著雙臂,頭埋在膝蓋上的人喚了一聲。

    那人瑟瑟發抖,渾身衣不蔽體,用雜草遮著,蕭和澤眼裡立即漫上了水花,他將手裡託著的衣裙塞進鐵欄:

    “母妃,兒臣給你帶了衣裳、珠釵。”

    牆角里縮成鴕鳥的淑妃終於動了,她快如黑影,看不見動作,便將蕭和澤手中的裙裳等物奪了過去。

    淅淅索索的穿衣聲。

    蕭和澤背對鐵欄,聽到後面沒了聲音,他方才轉頭,看淑妃用他給她帶的金簪,綰了一個墮馬髻。

    淑妃低首,手指點了點碗裡一丁點的水,仔仔細細整理自己的髮髻。

    過了良久,她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又彈了彈裙裳上沒有的灰塵,方站起身,嫋嫋娜娜,扭著柳腰踩著蓮花步過來。

    “和澤,可是你父皇心軟了,要放本宮出去?”

    蕭和澤望著淑妃眼裡的期翼,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垂下了眼眸,眸底溼潤。

    “本宮就說你父皇不會如此狠心,十八年,本宮陪了他十八年,便是冰冷的冰雕,也該暖化了。”

    淑妃不自覺翹起了蘭花指,將中指、尾指兩個僅存的、殘缺的丹蔻護甲拔了。

    “昭獄的伙食太差了,清湯寡水,床鋪也硬得本宮睡不著覺。”淑妃摸著有些痠軟的腰,蹙眉嫌棄道。

    見蕭和澤身後的獄卒仍木訥站著,淑妃怒上眉梢,纖細如玉的食指點著獄卒的方向,趾高氣揚,冷聲斥道:

    “你這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給本宮開門?”

    獄卒面無表情斜斜睨了淑妃一眼,沒有動步。

    淑妃怒了,自武皇后去世,她代掌鳳印,從未有人敢在她跟前如此放肆:“大膽!”

    淑妃脫口而出,怒目正要罵,蕭和澤卻陡然握住了她的手。

    “母妃,父皇沒有下旨放你出去,兒臣是來為你送刑——”

    “凌遲”兩字到了嘴邊,蕭和澤雙眼含淚,凝視淑妃,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不可能!”淑妃愕然一瞬,登時搖頭震聲道。

    她被下昭獄,幾天沒有動靜,淑妃從一開始的膽戰心驚漸漸有了幾分期翼。

    淑妃琢磨,定是皇上不捨得她,何況她的父親、她的兄長都是朝中股肱之臣,他們一定會救她的。

    “你外祖呢?”

    淑妃隔著鐵欄,雙手鉗住蕭和澤的手,將蕭和澤的手整個箍在冰涼鐵鏽重重的欄杆上,連聲質問:

    “你外祖是定東侯,你大舅是安東大將軍,二舅是兵部侍郎,他們在哪裡?他們會救我的!”

    淑妃心口劇烈起伏,眸子鎖住蕭和澤,一個用力,整張臉都嵌在鐵欄上。

    橫七豎八的鐵鏽印在臉上,花了方才淑妃用茶水小心翼翼清理的面容。

    四目相對,牆壁搖曳的燭光打在淑妃面上,她額角一個半乾的血口,鬢髮裡粘著血汙。

    自蕭和澤有記憶,他的母妃,淑妃最在意自己的儀容,每次出宮必先沐浴,畫著精緻穠豔的妝容,每根指甲的丹蔻邊角都必須完整而妍麗,何曾如此落魄。

    “母妃。”蕭和澤眼淚不受控制,陡然啞聲喚了聲。

    “隆福寺、春搜,外祖謀害太子,證據確鑿,十八年衛尚書府走水慘案被翻出,外祖殘害忠良,數罪併罰。”

    淚珠順著面頰流入唇瓣,蕭和澤唇齒鹹澀,涕不成聲。

    淑妃只覺天旋地轉,瞪著蕭和澤開開合合的唇,卻耳朵轟鳴陣陣,蕭和澤的聲音遠在天外。

    “外祖一家已被押入大牢,夷三族,外祖五馬分屍。”

    “不可能,不可能!”

    淑妃捂著自己的耳朵,蹲下了身,她神情怔忪,眼睛無神,只低低喃著不可能。

    “母妃,過兩日,我也會離開京都城,無召,永生不得入京。”

    蕭和澤隔著鐵欄,雙膝跪地,啞聲和淑妃報告自己的事情。

    淑妃和定東侯謀害太子,所做的一切,有一己之私,但也因蕭和澤是二皇子給了他們期望,以為蕭鈞煜死了,蕭和澤便能被封太子。

    所以,前兩日皇上下旨,給蕭和澤奉了雍州王,終生無召不得入京。

    雍州,西北境內,荒漠貧瘠,太子蕭鈞煜曾經參軍之地,西北軍全是太子的心腹,這是讓蕭和澤一輩子再無翻身之機會。

    “對不起,是兒臣連累母妃,是兒臣無能,救不了母妃和外祖。”

    蕭和澤話音一落,囚牢中突然寂靜,不知哪個縫隙被風竄入,嗚嗚風聲淒厲,夾雜不知誰的哐哐撞頭聲。

    陰涔涔,讓人毛骨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