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笛曉 作品

第300章 第 300 章

    吳伯通昨天傍晚就已經閱完餘姚生員的卷子。

    一輪巡考下來,他要把浙江這數千名在校生的答卷過一遍,工作量不可謂不大,不能怪有些提學官會懈怠分類工作。

    等到這日清早坐在餘姚縣學之中,吳伯通心情還是有些複雜。

    提學官巡考到底不比鄉試正式,糊名謄錄這些程序是不必走的,所以吳伯通這個閱卷官可以一眼掃見卷頭的姓名。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哪怕知道作為閱卷官應該少關注學生身份,多看看學生的才思,可每次看到令人眼前一亮的卷面,吳伯通也還是忍不住先看一眼姓名。

    昨日吳伯通接連批到幾份寫得狗屁不通的答卷,正不滿著,忽見下頭是一份答得工整秀逸的卷子。他把那份答卷抽出來一看,才發現卷頭寫的居然是“王守文”個字。

    這不就是他打算重點觀察的王家小神童嗎?

    光看這手字倒是下了些功夫的,比各縣許多生員都強。

    只不過這也只是門面工作而已,從小泡在翰林院讀書,又有吳匏庵那樣的老師,他能寫出一手不錯的好字不算太稀罕。

    吳伯通按捺下誇讚文哥兒這位小神童的想法,開始細讀文哥兒的《四書》義。

    這是每個考生都要寫的題,在來到餘姚縣之前,吳伯通已經看過將近兩千份。

    哪怕出的題不盡相同,文辭大多也是相通的,像他這種在文教崗位幹了一十年(連回鄉守制期間門都起了家書院講學)的老手來說,只需掃個兩眼就能確定答卷寫得到底好不好。

    這次吳伯通卻不由自主地把手頭的答卷細讀了一遍,只覺就目前讀過四十份答卷之中這份《四書》義當屬最佳。

    只能說不愧是由幾位翰林名師教出來的學生。

    吳伯通沒能在手頭的《四書》義答卷挑出什麼問題來了,不由拿起底下的《五經》義接著讀。

    《春秋》之所以不好考、選的人特別少,就是因為按照《科舉成式》的規定,考生要把《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都通讀一遍,再全面瞭解後世張洽、胡安國他們集註或重校的內容。

    《春秋》本經約莫只有一萬六千多字,偏偏左氏、公羊、穀梁家都曾根據自己的見聞、理解或者政治需求為它作“傳”。

    “傳”這種文體在當時是很流行的,像孔子為《易》作《易傳》,就是用自己的理解給古籍作註釋。

    當時不管是技術還是知識大都是通過口授一代傳一代的,有些學生聽聽就算了,有些則會用心記下來回家教給自己的子孫後代,偶爾也會出現個有恆心、有學問的學生或學生後代會把這些課堂內容整理成書。

    在這個傳授、記憶、理解、轉述、整理的過程中,總會因為種種原因出現各種各樣的偏差。

    於是《春秋》這節曾經由孔子弟子子夏開講的春秋末年公開課,就有不同版本、不同傾向、乃至於不同時代的課堂筆記流傳下來!

    這些動手整理課堂筆記的人生平經歷各不相同、人生追求也各不相同,以至於他們聽到的說法以及對事件的理解可能相差極大。

    也就是說,這一經不僅教材賊多,內容還可能自相矛盾,就問你敢不敢考!

    所以不管是從閱讀量來說,還是從分析理解能力來講,敢選修《春秋》都是個很有挑戰性的決定。

    畢竟這一經就算你答得再好,主考官要是不修《春秋》,對你的卷子也是持保守意見的。

    萬一是主考官自己都不大理解的內容,點評時出了岔子豈不是鬧笑話了?還不如少評幾句、少誇幾句,多說多錯,少說少錯!

    吳伯通倒是沒有這個煩惱,他從小過目即誦,又有多年的文教經驗,《五經》都是學通了的。

    只是方才看了一堆《禮》義,乍然讀到篇《春秋》義還有點不太適應,故而他再次放慢速度細讀起來。

    這次的考題不難,考的是“社稷是養”,出自《左傳》中晏子不死君難一段。

    講的是齊莊公跑大臣家跟人老婆偷情,被大臣憤而弄死了。

    當時有人悲痛地自殺殉君,作為齊國大夫的晏子也被詢問要不要追隨國君去死。

    晏子給了個很有意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