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報小郎君 作品

第233章 詐屍(萬字大章,求月票)

    最開始兩天,小豆丁時常半夜哭醒,嚷嚷著要找大哥。

    孩子的世界很小,就幾個家人而已,驟然間少了一個,世界就不完整了。

    這天早上,許府上下終於等來了大郎的屍骨,他躺在一口棺材裡,被板車運回了府。

    許平志收到消息,瘋一般的衝出門,可他看見板車上的棺材時,突然不敢上前了。

    許平志走到棺材邊,伸出手,按住了棺材板.....

    負責送屍骨的銅鑼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許大人,先進府再說吧。”

    許平志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氣,“嗯”了一聲。

    一旦見到大郎的屍骨,家裡恐怕就受不住了,在大門口哭喪,生人死人都有失體面。

    棺材送到靈堂,這裡的氣氛讓那位打更人有些窒息,不願多待,抱拳道:“許大人,在下先告辭了。”

    許平志嘶啞的回應:“不送。”

    靈堂內,嬸嬸、二郎、許玲月姐妹,無聲的注視著棺材,誰都沒有出聲,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許平志知道,作為一家之主的自己,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比如最先直面侄兒屍骨,直面那洶湧的悲傷。

    棺材板緩緩推開,許七安躺在棺材裡,他的皮膚乾枯,失去光澤,嘴唇退去了鮮色。

    早已死去多時。

    心裡那一絲絲的僥倖破碎,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此時此刻,那狂潮般湧來的悲傷依舊將全家人吞沒。

    嬸嬸和許玲月扶著棺材嚎啕大哭,許二叔有些站不穩,嘴皮子不停顫抖。許二郎別過頭去,不去看大哥的遺容,袖子裡的手握成拳頭,指節發白。

    許鈴音小身子微微前傾,探著頭,雙手在身後打開,朝著棺材發出“嗷嗷嗷”的哭聲。

    好吵.....誰特麼的吵我睡覺.....許七安心說。

    他宛如漂浮在無垠的虛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無所依靠。耳邊只有嘈雜的哭聲。

    我應該是回家了.....這哭聲是嬸嬸的?呵,嬸嬸竟然會為我哭?她的口頭禪不是:許寧宴你這個兔崽子,你就是老孃前世的冤家,這輩子要討債的....許七安迷迷糊糊的想。

    他從哭聲裡分辨出嬸嬸和兩個妹妹的哭聲。

    哭聲持續了很久,然後變成了哽咽,變成了抽抽噎噎。

    時間流逝,天黑了。

    這是許七安通過二叔和二郎的對話得知的。

    許家的親朋好友要明日才能來瞻仰許大郎的遺容,今晚是家人給他守靈。

    這應該是我第二次死了,第一次是酒精中毒......馬德,120g的老婆沒刪,想想就尷尬......還好這個世界沒有電腦和手機,哦,這個世界有青樓和教坊司,硬盤老婆沒用武之地。

    明天全村人就來我家吃飯了.....懷慶和臨安是公主,身份不方便,估計來不了.....采薇肯定是要來的,她要是不來,那等我醒來就離婚.....浮香會來嗎?哦,她應該還不知道我的“死訊”。

    “娘,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二哥留在這裡給大哥守靈。”許玲月哭哭啼啼的聲音。

    然後是嬸嬸說話了:“你大哥在河上漂了這麼久,回了家,不能再讓他孤零零的。娘沒事,娘就守在這裡。

    “當初你爹把他交給我的時候,就巴掌那麼大,我那會兒哪有照顧孩子的經驗?你爹一個大頭兵,又沒什麼錢,請不起奶媽。我就煮羊奶給他喝,一天天手忙腳亂的照顧他.....”

    說到這裡,嬸嬸悲從中來。

    許七安忽然意識到,嬸嬸其實是愛他的,雖然後來嬸侄倆鬧的很僵硬,很不愉快。

    許七安有些感動。

    “越長大越討人厭,你們三個裡,他長的最醜,最會作妖。但凡我對你和二郎噓寒問暖,他就吃醋,覺得老孃對他不好,自己是個沒孃的孩子.....”

    “你別說了。”許二叔怒道。

    “憑什麼不能說。”嬸嬸尖叫著,“老孃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長大,說沒就沒了,早知道當初我不如養只耗子。”

    嚎啕大哭起來。

    “老爺,夫人。”門房老張匆匆跑來,站在靈堂外,道:“外面來了個姑娘,說要給大郎守靈。”

    誰?

    這個疑惑在許七安心裡閃過,同時也在二叔嬸嬸幾人心裡閃過。

    “她說她叫浮香。”門房老張說。

    許二叔和許大郎臉色同時一黑。

    不去勾欄許七安,正人君子許二郎,顧家愛妻許平志.....許七安心裡苦笑。

    許二叔看了眼妻子,微微頷首:“我去外頭見見她。”

    嬸嬸望著丈夫的背影,擦了擦眼淚,問身邊的兒子:“二郎,那浮香是誰?”

    僅聽名字,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姑娘。

    許二郎鼻音濃重,道:“浮香是教坊司花魁,據說非常仰慕大哥的詩才。”

    蘭心蕙質的許玲月皺了皺眉,更深夜重的上門,還要給大哥守靈,關係恐怕非同一般。

    許二叔在前廳見到了浮香,她穿著白色長裙,頭戴白色小花,樸素至極的打扮。

    見到浮香的剎那,許二叔心裡的惱火忽然消散了,因為這個女人神色哀婉,眼圈桃紅,眉宇間那種悲傷是做不得假的。

    “浮香姑娘,大晚上的何故拜訪?”許二叔沉聲道。

    “許大人,我想給許郎守靈......”浮香起身施禮。

    “這不合適。”許二叔當場拒絕。

    許家雖然不是書香門第,但也是有規矩的體面人家,浮香沒名沒分,憑什麼給大郎守靈。

    “奴家進府時,把教坊司的扈從打發走了,眼下內城回不去,外城不安全。許大人若是非趕我走,那我便走吧。”浮香細聲細氣道。

    ....許平志嘆口氣,這女子對大郎確實情深義重。

    來到靈堂,見到許七安遺容的剎那,強作鎮定的浮香終於崩潰,她今日剛從教坊司的老鴇那裡得到消息,知道了許七安殉職的噩耗。

    當場昏厥過去,醒來後哭了很久,打算來送許七安最後一程。

    許玲月聽著浮香淒厲的哭聲,忽然就意識到這個女人跟大哥的關係了。

    浮香沒有留在許府守靈,很懂事的離開,許平志本想留她在府上過夜,沒想到浮香剛才的話是騙他的,教坊司怎麼可能會讓一位花魁脫離視線。

    浮香之所以那麼說,是怕許家不同意她看許七安最後一眼。

    ..........

    第二天,許家的親朋好友前來弔唁。

    許七安祖父這一脈,只有兩個兒子,許家老大戰死沙場二十年了,現在兒子也殉職了,這一脈的香火就此斷絕。

    許家族人們扼腕嘆息。

    除了許家族人外,許七安以前的頂頭上司,長樂縣朱縣令和王捕頭等一干快手也來了。

    朱縣令瞻仰了遺容後,嘆息道:“寧宴英年早逝,可惜了,可惜了啊。”

    王捕頭等人滿臉悲傷、唏噓。

    “不知道寧宴有沒有留下遺言?”朱縣令問道。

    許平志搖頭。

    可以的話,我想體驗一次黑人抬棺......許七安頗為幽默的吐了個槽,他的意識已經漸漸恢復,但身體還處在假死狀態。

    “采薇姑娘,你在做什麼?”

    突然,許二郎帶著慍怒的聲音傳來。

    接著,是褚采薇的聲音:“我,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過。

    金鑼南宮倩柔和張開泰也開弔唁了,瞻仰遺容時,老張嘆息說:“如此天縱之才中途夭折,魏公近日情緒不佳,在所難免。”

    張開泰是少數幾個知道許七安資質的金鑼。

    “壞人。”

    許鈴音朝著南宮倩柔咆哮,很快就被綠娥帶下去了。

    這時,許七安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卑職參加懷慶公主。”

    靈堂內外先是一靜,接著,高呼“拜見公主”的聲音此起彼伏。

    許氏族人都驚呆了,什麼情況?許大郎的喪禮竟然來了當朝公主?

    這一刻,許氏族人的痛惜之情前所未有的強烈,原來大郎連公主都認識,要是沒有遭遇意外,將來必定平步青雲。

    許氏會成為京城一個大族也說不定,屆時,光宗耀祖,全族人都能雞犬升天。

    裱裱沒來啊,嗯,她是被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沒有懷慶那麼自由。

    我的蓮花姑娘,一下子聚齊了三位.....

    許大郎沒來由的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則笑話:某富二代意外去世,弔喪當天,他的女朋友們都來了,這個為他打過胎;那位懷了他的胎;這個年芳十八,三年前就跟著他了;那個又為他拋夫棄子.....

    漸漸的,葬禮變成了富二代的批鬥大會。

    慶幸的是,富二代是真的死了。

    “你們可千萬不要聊信的事啊,否則我活過來也沒意思了。”許七安焦慮的想。

    怕什麼來什麼。

    褚采薇有些難過:“他在青州時給我寫信,向我講述了當地的美食,我看完信後,氣的想用筷子戳死他,可我沒想過他真的會死。”

    聞言,許玲月詫異的抬起頭,抽了抽哭紅的鼻子,哽咽道:“大哥也給我寫了。”

    懷慶淡淡道:“我也收到了。”

    說完,三個女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許七安:“.....”

    懷慶心裡一動,目光微閃,問道:“那他有沒有.....”

    就在這時,淒厲的貓叫聲傳來,吸引了靈堂內外眾人的注意。

    一隻橘貓豎著尾巴,穿過人群,進入靈堂,撲向了許七安的棺材。

    一位許氏族人驚呼道:“快攔住貓,貓躍死者,會詐屍的。”

    其餘許氏族人臉色大變。

    距離最近的懷慶臨安褚采薇等人,對這個說法不以為然,因此沒有第一時間阻止。

    “喵~”

    橘貓飛過許七安的頭頂,發出淒厲的尖叫。有聲音在許七安腦海裡炸開:“許七安,醒來!”

    是金蓮道長來了.....許七安元神震動,只覺靈魂與肉身開始交融、契合。

    下一刻,他恢復了知覺,重新有了掌握肉身的踏實感。

    他感覺臉上有些癢,於是抬手一抓,抓下一大片乾涸的血肉。

    我能動了........許七安一喜,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靈堂內外,陷入了死寂。

    起,起,起來了?!

    這一幕在眾人眼裡,驚悚又恐怖。

    “我,我的媽誒.....真的詐屍了!!!”

    有人尖叫起來。

    ........

    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