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李隆基的文學修養很高,畢竟是能寫《霓裳羽衣曲》的梨園祖師,他本身也是一個詩人。

 自然知道詩的意象所代表的含義了。

 從屈原開始,文人就愛用美人比喻自己,用來抒發為君王效忠的志向。

 李隆基想起了當初他和張九齡第一次相見的場景,那時候他還只是太子,張九齡也只是個小官,因為才華被他選到了東宮,當年他還年輕,張九齡也還年輕。

 他第一眼就覺得張九齡為人清正,日後必定是他的肱骨之臣。事實上,張九齡也的確做了許多年他的肱骨之臣。

 可惜張九齡的脊樑太硬了。李隆基在心中輕嘆了一聲,如今,大唐已經是太平盛世,他需要的不再是魏徵那樣的直臣,而是一個能和他心意相通的宰相。

 到底張九齡也曾為大唐鞠躬盡瘁,自己打壓他是為了帝王威嚴而行的無奈之舉,旁人竟然敢學他這個帝王去打壓大唐忠臣……

 “張九齡是能臣,只讓他做一個荊州長史的確可惜了。”李隆基心中想法萬千,面上卻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來,他沉吟片刻,扭頭吩咐高力士。

 “擬旨,將如今的荊州刺史遷至崖州,令張九齡為荊州刺史,封始興開國伯,食邑五百戶。”

 一開口,就輕飄飄給他心裡對他忠貞不二的臣子做了主。

 李長安想了一下崖州在什麼地方……嗯,似乎是海南。

 那傢伙估計這輩子也調不回來了。

 百官的升貶政令都要經過宰相之手,李林甫看到從宮中送出來的帝王口信時,縱然是知道如今張九齡已經是被他鬥敗了的秋後螞蚱,可還是大發了一通雷霆。

 他心眼一向比針尖還小,看到比自己有能力的平民都忍不住嫉妒,生怕他們日後飛黃騰達會影響自己在聖人心中的地位,更不用說是面對張九齡這個壓了他數年的老對手了。

 若不是他藉著三庶人之案鬥敗了張九齡,天知道他到底還要被那個老東西壓制多久。

 好不容易把張九齡弄出了長安,李林甫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誰曾想那老貨在荊州還不安穩,竟然還能勾得聖人惦念。

 呸!不就是會做幾首酸詩嗎!

 李林甫面色變換了幾番,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在摺子上蓋上了自己的宰相印章。

 總歸陛下已經把他貶出了長安,陛下最好臉面,就算心裡知道張九齡只是被三庶人牽連的,陛下也不會將他再調回長安。若是張九齡再回了長安,豈不是證明陛下當初的決定錯了,陛下是聖明天子,天子怎會出錯呢。

 李林甫在心裡安慰了自己一番,方才覺得胸口那股怨氣消散了一些。

 “立刻將這份摺子送去吏部。”李林甫吩咐自己手下的屬官,臉色卻依舊陰沉沉的。

 他坐在位子上,左思右想,還是起身喚來了另一個屬官:“讓工部侍郎速速過來。”

 他得慢慢代替張九齡在聖人心中的地位,眼前最要緊的事還是要先

 把兩京的宮殿蓋好,必須要讓聖人滿意的不能再滿意!

 ……需再從國庫中調一筆錢加在宮殿建造上。

 開元二十七年二月,兩京的宮殿終於蓋好,帝王十分滿意。

 不過這不是二月最大的一件事,最轟動的一件事是帝王為自己加了尊號“開元聖文武皇帝”,大赦天下。

 李長安還有最後一件事要辦,辦完這件事她就要回荊州了。

 春風吹拂著冬雪,將一月下的大雪吹成冰冷的雪水,雪水又順著排汙渠流出長安,柳樹發新芽,路邊的小草也發了芽。

 幾個抱著繡球的女孩追逐著從街上跑過。

 王維下了職,牽著馬回家,還未到家門,遠遠就看見一輛七香車停在自家門前。

 竟然還有權貴會來拜訪自己?

 王維思考著自己認識的人中有哪位用得起七香車這樣奢華的馬車,思來想去,卻是一無所獲。

 自從張九齡被貶出長安之後,他這個攀附張九齡上位的文臣就成了臭餅,人人避之不及,生怕和他待在一起會被牽扯成張九齡舊黨。

 若非張九齡臨走之前託了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貴人保下了自己,恐怕他也已經被貶出長安了。

 莫非是那位貴人?王維苦笑著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能保住自己的貴人必定身居高位,只有自己去拜見他的份,哪有貴人會登門來見自己的呢。

 許是來請自己寫碑文或者畫壁畫的貴人吧。

 王維這般想著,推開了自家的家門。

 “你阿兄當真如此?”

 “可不,我阿兄七歲時還……”

 傳入耳中的卻是自家弟弟和另一個女子的談笑之聲,聊得卻是自己的年幼趣事。

 王維騰得一下紅了臉。心道平日一向沉穩的弟弟今日怎麼如此不沉穩,什麼事情都往外說。

 他重重咳了兩聲,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下一刻,屋門從內推開,一個不高的身影竄了出來,後面跟出來的才是他的弟弟,王縉。

 李長安一眼就看到了王維。

 君子如玉,氣質溫和,一身淺青色官袍襯得他如青松翠柏。

 果然是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如秋水芙蕖,倚風自笑”,“妙齡白皙”,能讓見多了美少年的玉真公主都讚歎不已的美郎君。

 而且這還是個痴情美郎君,只有自己青梅竹馬的夫人一人,夫人死後數十年未再娶妻納妾的痴情人。